赵北看了眼桌上的闹钟,已快十二点了,这庶务委员会的会议未免拖得太长了些。
这时,一名副官匆匆走进屋子,手里拿着一张电报抄稿,立正敬礼,将电报抄稿呈了上去。
赵北匆匆扫了眼电报上的内容,眉头锁了锁。
那电报是黎元洪拍过来的,上面的内容一共两条:首先,庶务委员会开会表决,最终以微弱多数通过了谴责北洋军攻击南方革命军的公报,而这个公报是由赵北亲自拟定的,措辞严厉,几乎就是一封战书;其次,决议通过之后,部分原立宪会的委员集体向庶务委员会提出辞呈,因为他们反对与北洋军开战,由于这种辞呈需要委员长批准,所以,庶务委员会拍电报过来,请委员长再提名几个委员。
“事到临头,有人想退缩了啊。”
赵北叹了口气,却没人接腔,他只好苦笑,对于这几名提出辞呈的委员,他并不打算挽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是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这几人既然自己要退出,正好可以给赵北的人腾出位子,更有利于委员长控制庶务委员会,何况现在国会选举已毕,这些人的利用价值也基本上消失,现在退出,对赵北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不过没等赵北在桌后坐下草拟回电,又一名副官走进屋子,呈上另一封电报。
这封电报也是黎元洪拍过来的,是一封决心书,在这电报上头,黎委员指天盟誓,要跟着总司令与北洋集团“斗争到底”,坚决捍卫“宪法之尊严”与“国民之利益”,少不了还要拍拍总司令、委员长的马屁,电报末尾也没忘了推荐几位委员的候选人。
赵北认真看了看那份长长的委员候选人名单,多数都是黎元洪的门客、好友、故旧、学生,就连那位大烟鬼饶汉祥也列名其上,这黎委员的昭昭之心可是跃然纸上,当然,为了避免过于让人侧目,黎元洪还推荐了一些“外人”,其中多半又是湖南都督汤化龙的亲信,他这用心可算是良苦而深远啊。
“对于很多有心人来说,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赵北微笑着拿起笔,开始拟定庶务委员会候补委员名单。
这确实是一个不眠之夜,不仅赵北、黎元洪、汤化龙、汤乡铭等人没有睡觉,就连堂堂民国临时大总统袁世凯也没有入睡。
穿着件真丝睡袍,袁世凯背着手在总统府居仁堂边的一间小会议室里踱来踱去,角落站着他的长子袁克定和次子袁克文,两人却是穿戴整齐,面无表情的垂手而立。
当墙上的挂钟敲响钟锤的时候,赵秉钧终于走回了会议室,径直走到袁世凯跟前,也是垂手而立。
“禀大总统,刚才郑州来电,北洋第三师、第九师已攻克京汉路上的重镇西平,完全击溃防守西平的南军部队数万人,现正整顿部队,只待天明便可继续南进,一路扫荡,直奔武胜关。”
“哦?这一次可是冯华甫(冯国璋)亲拟的电稿?”
袁世凯如释重负的长舒口气,然后在身边的那张长沙发上坐下,看着面前的茶几询问赵秉钧。
“正是冯华甫亲拟的电稿。现在,他正率领第四师、第七师兼程南下,准备与第三师、第九师会合,四个师齐攻信阳,争取尽快拿下信阳。”
“听说信阳是南军在河南的据点,那里工事坚固,易守难攻啊。冯华甫有几成胜算?”
听见袁世凯发问,赵秉钧迟疑了一下,说道:“卑职看冯华甫的电报上口气很是轻松,他说西平之战一举击溃数万南军,这足见南军无人,军心不齐,士气低落,正是我军乘胜追击的时候。不过,刚才吴子玉的电报上却说西平南军似乎是主动撤退,并非溃败,孰是孰非,卑职却也无从判断。”
“吴子玉刚刚做师长,独当一面,未免谨慎得过分了些。”
袁世凯微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背着手又踱了几步,然后扭回头,看着墙上的那幅军用地图,收敛了微笑。
“南军一向善于破坏铁路交通,此次西平一仗,火车站、铁路线都完好无损,由此即可见南军退得极其狼狈,而且刚才铁路局也拍来电报,说原本在郑州以北活动的南军铁路破袭队已消失,似乎他们也无心作战了,如此,正是我北洋虎贲大举南进的时机。冯华甫跟随我多年,这个人粗中有细,和他比起来,吴子玉确实嫩了点,历练还是不足啊。”
“那么,是否拍电报催一催,让西路第二军加快进军速度,尽快拿下湖北,然后顺长江东进,与东路第一军夹击东南的联合阵线,一举定乾坤。”赵秉钧说道。
袁世凯摆了摆手,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是让冯华甫自己拿主意吧,我就不催他了。前敌打仗,他们自己最清楚,此战乃是北洋威震天下的第一仗,冯华甫是想青史留名的,他自己有分寸。另外,你马上草拟一份公府的公报,就说联合阵线想以武力阻挠中枢统一南北政令,并向我驻郑州之官军发动突袭,政府忍无可忍,遂决定向联合阵线宣战。这个公报天亮后就发出去,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联合阵线是在搞武装叛乱,现在政府是在平叛!”
赵秉钧领命而去,袁世凯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是凌晨一点整。
“一个不眠之夜啊。”
袁世凯摇了摇头,他知道,在情绪如此激动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