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征用了南京附近所有的华船,只有洋船还能自由航行,这年头只要挂了外国旗,基本上就可以无视本国政府,无论是帝制政府还是共和政府,因此,向华商出售外国国旗并注册船籍也成了许多洋行的正规生意。
在场的乘客至少有一百多人,这些人要是都上了船,恐怕就没地方装机器和飞机了,谢缵泰与冯如立即打消了搭乘这艘货轮的念头。
码头上还有另外几艘悬挂外国旗的轮船,船东有中有洋,谢缵泰与冯如挨个打听,但没有一艘船是去武汉的,只有一艘去九江的小轮船,但一来吨位太小,二来要在九江转船,很是麻烦,所以两人到底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船只。
两人垂头丧气的调头就走,去堆放机器的仓库又瞥了两眼,叮嘱守卫仔细看守机器,随即带着几个技工离开码头,在港口外头的街上找了个小吃摊吃午饭。
冯如边吃边研究一张草图,谢缵泰不像他这么不专心,一手端着碗豆腐脑,一手抓着包子,一口一口的仔细品尝,前几天一直在船上晃来晃去,不可能有什么胃口,还是在陆地上吃得安稳。
还没等两人吃完这顿简单的午饭,却从街上远远传来一阵喧嚣,两人扭头望去,看见街道拐角过来一队青年,男青年居多,少数几个女青年点缀其间,众人身穿各色服装,走在前头的人还高举着几幅标语,后面的人则在沿途散发传单,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在高喊口号。
“拒绝卖国条约!维护国家尊严!”
“打倒北洋政阀!拥护政党政治!”
“袁世凯,卖国贼!”
“唐绍仪,无骨无能,丧权辱国!”
等这群人走到小吃摊边,谢缵泰才看清那标语,写得却是“外争国权”、“内抚民心”之类的,和他们的口号基本一致。
一个青年学生模样的人将几张传单递到谢缵泰眼前,说道:“先生,吃完了饭跟我们一起去争国权吧。中国要想强大,就要团结全国各阶层人士。”
谢缵泰接过传单,向那青年笑了笑,坐在他身边的冯如只是抬头看了眼那青年,随即又埋首下去,继续研究那张飞机草图。
等那些人走远,谢缵泰才将手里的那几张传单仔细看了看,端起豆腐脑喝了两口,自言自语道:“爱国之心可嘉,卤莽行事不妥。不过么,这倒是挺合总司令脾胃的,有些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对不对,自如?”
冯如没有任何表示,连头也没抬,只有那几位从香港聘请的华人技工表示了些许兴趣,不过好奇远多于关注。谢缵泰看了几人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豆腐脑继续他的午饭。
刚喝两口,一个高大的阴影就投在了桌上,谢缵泰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西装革履的洋人站在桌边,正弯着腰盯着冯如面前那张飞机草图看,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有些惊讶。
“这位先生,有何见教?”谢缵泰用英语问道。
那洋人微微一愣,直起腰打量了一下谢缵泰,放下手里的皮箱,坐到了桌子对面,隔着桌子伸出手去,用不太熟练的中国话说道:“您好,我是英籍澳大利亚人,中国名字是‘莫理循’,目前的职业是记者,为英国《泰晤士报》工作。先生的英语说得很棒,只是口音较重,香港学的吧?”
这算是恭维么?谢缵泰有些不知该怎么谦虚才是了,只好伸出手,与那洋人握了握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已抬起头的冯如,用口音更重的中国话说道:“您好,我姓谢,他姓冯,我们是同事,工程人员。那几位是我们的技术专家。”
“我们还是用英语说话吧。”
莫理循有些头疼那种带着广东味的官话,抬起手指了指冯如面前那张草图,问道:“请问那是一架飞机的结构图么?为什么样子有些古怪?是两位设计的么?”
冯如赶紧将飞机草图收起,装进口袋,一副防贼的模样,让一旁的谢缵泰忍俊不禁。
谢缵泰说道:“那确实是飞机的草图,不过并不是我们设计的,而是一位中国军人设计的,不过请恕我不能透露他的姓名。”
那张飞机设计图是赵北画的,参考了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一款小有名气的单座战斗机“菲亚特cr32”,那是一款意大利制造的双翼飞机,曾经参加过西班牙内战,表现不俗,被誉为“西班牙之星”。
说是“设计图”,但就跟赵北设计的那款半自动手枪一样,仅仅只是花了个外形,至于具体的结构,还是交给专家自己去琢磨了。
用总司令的话来说,这张设计图上的飞机是一种“造型前卫”的新式飞机,如果能够设计出来的话,将极大的提升中国空军的战斗力。
但是冯如却不这样看,在他看来,这架新式飞机太过“前卫”了,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也只有“军人设计师”才设计得出来,因为军人的胆子总是比技师的胆子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