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养肥猪与杀肥猪(上)(2 / 2)

1908远东狂人 丹丘 1643 字 2022-09-03

如果从赵北抵达富顺县那一天算起,这位总司令已经在本埠呆了整整两天半,可在这两天半的时间里,富顺盐商和军政要员没有一个人看见过这位共和军的首脑人物,就连精心准备的接风宴也是蓝天蔚、傅华封代为出席的,谁也不知道赵总司令到那里去了,可偏偏从镇守使田振邦的嘴里传出风声,说是共和军方面打算整顿盐政,刷新盐业。

可具体怎么整顿、怎么刷新,却没一个人知道,蓝天蔚、傅华封都是守口如瓶,田振邦刚刚从成都赶到富顺,而且一介武夫,除了银子什么也不懂,结果这两天下来,所有的盐商无论产业大小,均是战战兢兢,现在都知道已经改朝换代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坐江山的换了人,连大臣都能换,何况小小盐商?

盐商,中国古代商人中的翘楚,凭借着特殊地位不仅为自己攫取了大量财富,同时也与官场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想扳倒一个盐商,那需要动用足够的力量。盐政,不是那么容易整顿的,至少在承平年间如此。

前清时候的盐政讲究八个字:裕课、恤商、利民、杜私。裕课,是指最大限度榨取盐税,充裕国库;恤商,是指减轻盐商负担,避免涸泽而渔;利民,是说降低盐价,扩大引岸,不使百姓受淡食之虞;杜私,是说尽力杜绝私盐贩卖,维持盐税收入。

这八字真言看上去冠冕堂皇,值得山呼“吾皇圣明”,但实际上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从清初开始,这盐政就一路磕磕绊绊,就没有走得顺畅的时候,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那“八字真言”之间根本就是互相矛盾的,裕课就意味着要加大对盐商的压榨,盐商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自己承担这苛重的赋税,自然会放弃那些遥远而又毫无利润可得的引岸,还必须想尽办法将私盐变成官盐,以降低成本,如此一来,就造成了两个直接后果:其一,偏远地区的百姓无法吃到官盐,或根本吃不起盐;其二,大量盐税流失,或变成了盐商的豪宅、戏班,或进入了盐官、税吏的口袋,朝廷收入自然而然的降低了。

当然,清朝统治者不是没有考虑过对盐政实施改革,从立国之初起,皇帝们就一直盯着那盐税,底下的那帮能臣也没少出好主意,只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敢动手而已,所以,盐商得以继续维持着他们的特权,不过这个特权的享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用一句官场上的话来说,盐商就是朝廷养的“肥猪”。

皇帝之所以愿意维持盐商的特殊地位,纯粹就是在养肥猪,什么时候缺银子了,什么时候就杀猪,而盐商数量有限,这就决定了杀猪程序的简便,有几口猪,每一口猪有多肥,这些细节官府都一清二楚,按图索骥,没一个能跑得了。没办法,古代中国商业、货币的流动性太差,只有财大气粗的盐商才有足够的现金供官府勒索,其他的商人根本没有这种实力,南方的行商虽有这种经济实力,但现金不足,也不是旱涝保收的行业。

只有盐商才是肥猪,宰起来痛快,作为交换,朝廷也就给予这些盐商特殊照顾,甚至可以为盐商子弟的科举应试提供种种便利。

清初的盐法是纲商引岸制,是直接继承的明代盐法,这一制度在明代就已暴露出许多弊端,明末就已出现了改革盐法的呼声,只是由于明王朝的迅速覆灭而终未施行,到了清代康熙、雍正年间,盐法败坏已极,严重影响了朝廷的财政收入,雍正皇帝不得不采取措施对盐政进行小范围修整,敲敲打打,勉强应付,自那之后,每一个新继位的皇帝都曾试图对盐政进行彻底整顿,就场征税、民运民销……诸多改革措施一一出笼,直到道光年间,终于出现了“票盐法”,从根本上解决了纲商引岸制的缺陷,但不等进一步推广,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战争先后爆发,为了解决军费问题,曾国藩、李鸿章等人又对盐政指手画脚,采取了寓纲法于票法的循环票法,等于是又退回了纲商引岸制,从此之后,清朝的盐政就再无回天之力,一直到清朝覆灭,这纲商引岸制也没废除。

如果从明代算起的话,这一古老的盐政制度已施行了五百年。

曾有历史学家评论说“古代中国是个保温瓶”,盐政制度或许可以为这句话做个完美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