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裕定了定心神,看了溥伟一眼,说道:“恭王,这事交你去做,叫上九门提督毓朗,带着步军营兵把袁世凯的宅子给围了,但不许冲进去拿人,就说朝廷派兵保护他,免得旗人去找他算帐。”又看了奕劻一眼,说道:“庆王回军机处坐镇,其他人也去军机处外头候着,你们好好议议,这北洋军的军权朝廷怎么给收回来?旗人里有将才的都得破格提拔,如今国事危殆,是人才朝廷就不能放着不用。”
看着一本正经发布懿旨的隆裕,奕劻仿佛又看到了慈禧太后的影子,这些年来,这个同样姓叶赫那拉的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模仿慈禧,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们姑侄俩都很相似,但问题在于,那终究只是一个影子而已,无论是魄力、手段还是隐忍,隆裕都远远不及慈禧,尤其是定力,简直是两重境界,这个隆裕实在是太没定力了,想当年,八国联军杀到京城,已占了城门的时候,慈禧太后却还在带着一班王公化装,走之前还没忘了让太监除掉光绪的宠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定力啊。
“若是老太后还活着,会怎么下旨?”奕劻在心里认真思考了一下,但最终得出的结论却让他很吃惊。
就算慈禧太后还活着,如今这个局面恐怕也拿袁世凯没办法,如果革命军不是现在起事,或许还可靠着威望让袁世凯自动引退,然后慢慢剪除他的羽翼,削弱北洋集团势力,但现在却不行,即使慈禧太后还活着,她也只能引狼入室,或是为渊驱鱼,所不同的只是一个是找死,而另一个则是等死而已。
这就是气运,非人力能扳回,这大清王朝的气数果然是尽了。
要是革命党不是现在起事造反,而是拖上三年再造反,或许,朝廷就可以把袁世凯的羽翼剪除干净了吧?
“诸位,咱们怕是要眼睁睁看着这大清国的破房子塌掉啊!”走出养心殿,奕劻对所有人长叹一声。
这何尝不是他们的共同心声?只不过奕劻有胆子说出来罢了。
……
就在奕劻在皇宫里长嘘短叹的时候,小恭王溥伟已率领一班急于抢权的少壮亲贵,带着几百个旗兵和步军营兵提着步枪杀到了锡拉胡同袁世凯府邸,不由分说,将院子团团围住,随即违抗懿旨,提着那把祖传的白虹刀,杀气腾腾闯进内宅,要将袁世凯拿下。
但溥伟等人却扑了个空,搜遍宅子,也没找着袁世凯的一根毛,袁世凯的几个儿子也不在,偌大一座宅院只剩下一些女眷和家仆,连步军营的那几个探子也不知去向。旗兵抓了几个家丁,几大酷刑施行下去,轻易撬开了他们的嘴,这才得知,就在他们赶来前的半刻钟,袁世凯已换上便装,带着几个儿子和一个从皇宫跑来的太监上了马车,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行色匆匆,脸色阴沉,袁世凯上车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跑了?……”溥伟险些站立不住,扶住一棵老树,抬头看了眼那光秃秃的树枝,手里的白虹刀无力的滑落,磕在了树根上,却连树皮都没划伤。
这年头,连祖传的宝刀都不管用了。
溥伟艰难的挪动脚步,走到街上,看了眼那些神情木然的旗兵,再望望那积雪的街道,不由破口大骂:“李莲英,我操你八辈祖宗!袁世凯,我操你八辈祖宗!”
溥伟骂错人了,因为派人传信给袁世凯的人根本不是李莲英,而是小德张。至于李莲英,根本就没跑出皇城去,而是直接投了御河上的冰窟窿,等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成冰疙瘩了。
一个王朝的没落不是没有理由的,当它上上下下都布满蛀虫和小人的时候,离它的轰然倒塌已只是时间问题了,革命者所要做的不过就是在它倒塌之前狠狠踹上一脚,让这一幕看上去更加轰轰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