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莽浑浑噩噩站在囚车之上,从舞弊案爆发到现在,他没有睡过一个整夜。头疼得要命,充血的眼睛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
他马上就要死了,可以睡个囫囵觉了。
可是,凭什么!
下一刻,所有的不甘化为虚无,他一个将死之人什么都不重要了。
初入学堂那年,父亲摸着他的头笑盈盈地告诉他拜师成功后,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心里想着出人头地,想着光宗耀祖,所以更努力,更用功学习。
他以为努力就会有收获,但总有一个人挡在他前面。
无论他学得再多,学得再难,那个人也总是挥之不去。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幼被宠坏了的赵天莽从来不觉得自己该屈居人下。他开始作弄那人,变着法折腾那人,可全都没用。
就像在课业上他超不过那人一样,在手段上他也不及那人。
强大的嫉妒驱使他迈入深渊,他伙同同窗陷害那人,他想着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最终……事与愿违。那人好端端地待在书院,他却被查明真相的院长赶出了书院。
一次错,次次错。
他处处看那人不顺眼,处处要争个是非对错。正路不行就走邪路,最终……来到了科考现场。
他想污蔑胡广清作弊,什么都准备好了,却在临门一脚被察觉出问题。他想拉着胡广清一起死,可只有他,只有……
科举舞弊被皇上亲审,得知他和胡广清的恩怨,叱责他小肚鸡肠,不堪大用。
那会儿,他的心都死了。他读书科举,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可现在,这世上最大的官却骂他“不堪大用”,他还有读书的希望吗?
本以为那就是最黑暗的光景,谁料,他的设计牵扯到了后宫,牵扯进了后宫娘娘流产一事。两罪并罚,斩立决。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的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却因为嫉妒,变成了这样。
赵天莽抬头往往天,他觉得上天何其不公?
余光中,瞥见那人的身影,临死前的恐惧被怒火代替。他恶狠狠地盯着胡广清,恨不得拉着他一块去死。
周围的声音渐渐淡去,他眼中唯有胡广清的存在。
他变成这样,他一定很开心吧?
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赵天莽心中一顿。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无论他做什么事,胡广清总是没有波澜,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而他将他的心思全部知晓。
人头落地的那刻,赵天莽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胡广清所在的方向。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不再胡乱攀比,走好自己的路。
“呼,总算了结了。”
张知成松了口气,恶有恶报,赵天莽终于从这个世上消失,从今以后他们不必再提防他暗中搞鬼。
胡广清神色淡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赵天莽一死,他和赵天莽的恩怨却远没有了结。赵家不会放过他,今后的路会比赵天莽活着的时候更要小心。
“走吧。”他对看赵天莽行刑没有兴趣,国子监的考试在即,有这工夫不如多看两本书。
张知成追了上去,知道他不想听赵天莽的事,便再也没有提及。沿路的人还在前往刑场看热闹,迎面走过来一个熟人,胡广清停下脚步,微微颔首:
“苏公子。”
苏盛瞧了过来,见是胡广清,也回了句:“胡解元。”
两个人相视一别,看起来毫无异常,就连一旁的张知成也没觉出问题。
辞别苏盛,两个人走出不远却看到了县城书院一行人。王耀祖打头,一旁还有赵天幕、胡广深等几位书院学子。
见到胡广清一行,均让到旁边行礼。
胡广清虽入学晚,但实力强劲,如今他已有“举人”功名,在书院之中是当之无愧的“师兄”。
胡广清同样回礼,不孤傲,不拘谨,平平淡淡一如在书院时。王耀祖作为代表上前说明,老师让他们来临安府长长见识。他们这批人有童生、有秀才,不出意外明年都会下场,今年先来开眼界,明年自己下场也不至于慌乱。
两人随意交流了几句,张知成便告辞离开,王耀祖如释重负。他们虽同为书院的学生,在平日里素无交流,又因胡广清和胡广深的缘故彼此多有敌视,如今交流起来着实费劲。
几人抱拳离开,临走前赵天幕状似不经意看了眼胡广清,在胡广深的催促下才快步离开。
这一段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张知成和胡广清又讨论起国子监考试一事。
入夜。
寒凉的秋夜似要扎进骨头里,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卷起衣袂,扫平了一地落叶。
本该紧闭的房门从内开启,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中蹿出,快速隐于黑夜。
不多时,另一道影子紧随其后,快步融入黑夜。
胡广清一口气跑到了山脚下,他不着痕迹往身后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笑,飞快朝山上爬。
身后那道影子也快速跟上,却在半山腰迷了路。他四处寻找,哪里也没有胡广清的身影。
身前不见人影,身后是黑漆漆的丛林,没了目标的胡广深一拳砸到身边的树上。
“嘭。”一颗不知名的果子从树上掉下来砸到他头上,霎时,疼得他捂头蹲地。
人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缝。
胡广深一边捂着头,一边暗含胡广清狡诈。他知道胡广清有秘密,他亲眼看到胡广清和一个陌生男人交谈甚欢。
胡广清是何等冷漠之人,连对胡家人他都不曾这般,却对个陌生人这样,当时胡广深就觉得不对。可他总也找不到胡广清的漏洞,哼,在书院时抓不住,到了临安府就不信他不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刚刚入夜胡广清就开始了行动。这样大好的机会,胡广深正值激动,想也没想就跟了上来。
不想,却在丛林中落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