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嬷嬷畏畏缩缩垂着头,一五一十道:“大约巳时二刻(上午10点)左右,奴婢经过三小姐的右偏居,看到一湖绿裙小婢手上提着个布袋,鬼鬼祟祟走进三小姐房里。”
“之后那个小婢几时出来的?”连胤轩沉声问。
“一刻不到便出来了,只是在奴婢面前晃了下便不见了,让奴婢如何寻也寻不着。”
“当时房里有人吗?”
“没有,三小姐和千蓉都不在,几个大丫鬟在院子里晒被子。等那女子走后,三小姐和千蓉才回来的……”
“你如何确定绿衣小婢是芷玉?”
“今日辰时,芷玉曾来东漓取过王爷您给王妃娘娘补身子的千年老参,所以奴婢记得芷玉那一身衣裳……后来三小姐发现房里的毒蝎子后,让奴婢将事压下了,说没出事就不必追究,怕王爷您担心……”
“然后绛霜在花园遇上了芷玉……”他看向旁边的映雪和芷玉,眸子阴冷:“当时你和芷玉也不在房里,去了哪里?又如何执意要绛霜赔罪?明明是你有错在先!”后面这句,带点质问。
“汀风园。”映雪静静答,也不瞒他,“臣妾没有让妹妹赔罪,王爷。”
“苏映雪,你当本王眼睛瞎了吗?”连胤轩吼,终于被她的模样弄怒了,刚才他明明看见这个女人和芷玉狠狠推了绛霜一把,也明明将她们之前的对话一五一十听进了耳里!她当他瞎了聋了吗?!
前几日他问了东漓当时所有在场的丫鬟,每个人告知他,是芷玉与千蓉怄气,才动手打起来的,后来为苏沥安的事发生争执,不小心将绛霜撞到了桌角上,他想平息此事,便没再追究。不曾想……
“王爷。”映雪掀唇冷笑,瞧着他:“如若要制造这样的陷阱,王爷觉得很难吗?”
“该死的!”他恼羞成怒,“嚯”的站起高大的身子走向映雪,“不要给本王说什么陷阱!绛霜的心思没你这般缜密幽深!”
“呵。”映雪瞧着他发怒的眸子笑,讽刺,冰冷:“王爷,这个小伎俩比王爷计划将臣妾置于死地的运筹帷幄要难吗?当初王爷和妹妹计划着将臣妾当成替罪羔羊,有没有想过,谁的心思才是缜密幽深!”
“该死的!”连胤轩立即脸色大变,怒目铮铮盯着她:“所以你现在要报复本王和绛霜当初这样对你?”
“我说过,毒蝎子不是我放的!”她吼,在点点泪光中瞧不清这个男人的脸,他曾经给她的那丝温暖,在烟消云散,抓不住了。
她好累。
闭上眼睛,锁住一眼的酸涩:“既然不相信我,便休了我,从此,还你们景亲王府一片安宁。”
“你休想!”他吼得冲破檐顶。
她睁开眼睛,笑得清冷:“那就请王爷等着下一场狂风暴雨。”
“你……该死!”他掐碎了她,只能盯着她发出这最后能说出嘴的言语,两个女人,他选择信任绛霜,因为他永远不会怀疑那个将生命看得比他重要的绛霜,而这个女人,只会用泪珠子搅乱他的心!
掐着她,冷冷盯着她,告诉自己,从她出手打千蓉的那一刻起,便相信,为了那一大一小,她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滚!”而后,狠狠甩开了她,让她狼狈的后退几步,倚在了后面的椅子上。
她倚着椅子稳住身子,抬眸,却是对他笑,泪光一闪,斩断了那眸中最后的一抹光彩。她心底暗生的那抹希望灰飞烟灭了,剩下的,只是漫无止境的沉寂。
他看到了,心头猛然一痛,立即侧首。
“将这个芷玉杖责二十,扔出王府!”他吼,心头的失落与恐慌在不断蔓延,那颗心,竟然在痛。
“王爷。”有人小声在他如锥刺骨的瞬间打断了他,是东漓的管事嬷嬷,“王爷,奴婢陡然记起那个绿衣女子脚上的那双绣花鞋来,因为那女子穿了一身绿衣,脚上竟然是一双梅红绣花鞋,特别显眼……”
“查!”他腮帮子紧咬,深眸平视前方,俊脸是史无前例的冰冷。
“是!”嬷嬷领命,立即退身开,开始一个个查起绿衣小婢们脚上的绣花鞋来,等走到千蓉面前,千蓉一直将脚缩进裙子里,不肯放出来。
嬷嬷扯她的裙子,“拿出来。”
千蓉的身子在抖,被嬷嬷扯了半晌,终于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千蓉知错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嬷嬷看到了她藏在裙子里的脚,而她脚上此刻穿着的,正是那双梅红绣花鞋。这双绣花鞋,正好是搭配她身上现在这套水红钗裙的,所以她一直没换。
再看整个院子里,没有绿衣丫鬟穿红色绣鞋,而芷玉脚上穿的,也是双浅绿喜鹊迎春绣鞋。她不认也不行。
连胤轩让这情况弄得脸色微变,也更冷:“为何这么做?”
千蓉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奴婢是……”
“胤轩,这是怎么回事?”歇了片刻的连绛霜轻轻从偏居里走出来,一脸吃惊与迷惑,“千蓉是犯了什么事?”
“小姐……”千蓉见她走出来,立即直起身子找她求救,脸上哭得如被秋风扫过的落叶,“小姐,我……”
连绛霜在她面前站立,蹲下:“千蓉,这是怎么回事?”
“三小姐,在您房里放毒蝎子的人是千蓉。”旁边的嬷嬷替她作答。
“千蓉!”连绛霜的脸立即变了,一把推开她弹跳开,“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平日对你不薄吗?”
千蓉哭得惨兮兮,还在叫,“小姐,我,我想……”
“你想做王爷的侍妾,因为我不答应,所以你怀恨在心?”连绛霜青白着脸,眸子阴沉,紧紧盯着地上的千蓉。
“小姐!”千蓉突然磕起头来:“小姐我错了,都怪我一时想不开,想找那芷玉出气……请太妃娘娘和王爷处罚千蓉吧……呜……”
宁太妃从开始就没出过声,一直是静静看着,等看到这里,她细眉一抬,道:“既然千蓉已认了错,那将她杖责二十逐出王府吧,绛霜身为主子管教不当,也该罚。哀家且先罚你在禅室面壁思过三日,再搬去碧雪园静养。”
“母妃,霜儿知错了。”绛霜袖中的纤掌捏紧,瞧了默不作声的连胤轩一眼,默默垂了首。倒是被拖出去杖责的千蓉一个劲在哭喊,“小姐救我,我不要被逐出王府,小姐,二十杖我会没命的……”
没有人理这个可怜的小婢,她被嬷嬷疾步拖着走出了大厅,片刻便响起她凄厉的尖叫声。那二十杖,确定会让她没命。
厅里一时静下来,每个人都没有出声,尤以连胤轩的眉头皱得最深。他薄唇紧抿,心头似乎刚被一阵暴雨冲刷。
千蓉的解释是蹊跷的,没有人敢拿主子的性命来与他人斗气,绛霜对苏映雪道歉的时机一下子巧合起来……他的心头隐隐有种猜忌要脱匣而出,可是他狠狠压住了,不愿去想,也不能去想。
他可以猜忌苏映雪,却不可以猜忌绛霜,因为那样,他会崩溃。
一旁的绛霜,楚楚可怜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诉说,一旁的苏映雪,镇定自若淡漠得拒人于千里,他的心纷乱起来,无法理清情绪,特别是那个淡漠女子眸中的冷寒冷,让他胆战心惊。
他一言不发,起身,准备走出去。因为陡然,这个地方让他感觉窒息。却在门口,遇到了刚回卞州的西门。
西门永远是一身浅衣,唇角带笑,风流潇洒,即便是出行任务,也是一个逍遥公子哥,仿佛从不被某个女子牵绊。所以这一刻,他羡慕他的潇洒不羁。
不等他开口,西门已经瞅了瞅门内,对太妃娘娘问安,再对他打趣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何以嫂嫂们都聚上了?呵呵,西门来得正巧,赶上了。”
“随本王去书房吧。”他这样对西门冷道,再一声不吭,大步往前走。
映雪在绿雪园见到了探望双亲归来的水媚,原来在她离开王府的这段时日,水媚被太妃娘娘遣去了浣衣房,后又被月筝要来了月落园,允她与风娇为伴。
前些日子卞州城内兵荒马乱,邹府尹与秦守将连夜逃窜,搅得人心惶惶。水媚是向月筝请了几日假,急匆匆赶往乡下探望爹娘。
这次她回来,就是想告诉映雪,她见到戚墚了,戚墚在寻她,说西北大街的蠕虫病很严重,需要她的帮助。她正在给芷玉擦药膏,手抖了一下:“快带我去见戚墚。”
上次她离开卞州,并没有给他们完全治愈,而她自己也在研究疗方,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小姐,王爷不会让你出王府的。”芷玉在旁边嘀咕。
“他出府了。”她淡道,已在找寻上次穿过的那套温祺给她的男儿装了。
芷玉拿她没法,帮她找,又问道:“小姐你打算如何出府?王爷虽然不在,但他的禁足令还在。”
“找温祺帮忙。”映雪已在让水媚给她缠裹胸布了,对芷玉道:“你去将温祺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找。”
“小姐可以让水媚去。”芷玉不知在斗什么气。
“让你去就去,快点吧,抓紧时间。”
“好吧。”芷玉不情不愿走出去了。
半刻后,她带回来的人不是温祺,却是白衣公子西门。
“小王爷不在府上,不过恰好正赶上西门公子出府。”她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了。
映雪对西门的出现有些吃惊,隔着屏风盈了盈身:“西门公子。”
西门笑露一口白牙,盯着屏风后的她:“想不到几日不在卞州,王府发现如此大变化,可怜的小雪雪连出府的权利都被那个冰块男剥夺了……”
“西门公子,小姐现在要出去办点事。”芷玉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解释。这个西门公子,每次非得要用这么全身发毛的称呼吗?耳朵要被雷掉了。
“噢,什么事?”西门挑眉,顺势一问。
“救人。”芷玉又觉得这个美男子有点轻佻,有点罗嗦了。
“噢,救人可耽误不得。”西门笑笑,爽快往外走,“如若小雪雪不怕被拐了,就随西门出府吧。”
“小姐?”西门公子这轻佻模样,她还真不放心她家小姐跟他走呢,都怪她刚才太急了,一听他说要出府就将他请了来。
“芷玉,你就呆在园子里等我回来。”映雪倒是浅笑嘱咐她,让她别担心,随即跟上西门的脚步。其实除了对小雪雪这个称呼受不了外,她对这个公子的印象还不错。
因为公子的笑脸,让她记起那个叫她小女鬼的哥哥。一个小雪雪,一个小女鬼,呵,她的名字可真多。
随后,西门顺利带她出了府,由于西门可以随意进出王府,所以当她跟在他身后走出王府大门,没有一个人前来拦她。
“小霜霜的婢女被杖责死了,你知道吗?”两人走出王府大门,西门陡然出声。
“不是说直接赶出王府么?”她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连绛霜被关进禅室面壁思过去了。
放毒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