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座山头,榉树,水杉,速生杨,刺桐,各种灌木丛生,飞禽扑腾,小雀唧喳,不远处还有道小瀑布,湿湿的水珠子弥漫得到处都是。景色很美,却多了不该多的东西。
那树枝上密密缠绕的,不正是毒蛇么?
原来这里是个蛇窟。
他稍微雀跃的心,立即阴霾起来。
灵蛇用尾巴甩了甩他的裤腿,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而它自己则先爬了出去,与一条大蟒交颈沟通,小小的眼珠子望着他这边。
随即,大蟒爬走了,也带走了那群在日头底下玩耍的毒蛇,留下一山的美景。
他知道这灵蛇的用意了,连忙大步往回走,走回那药炉底,轻身一跃,回了密室。
“你回来了。”坐在旁边等他的映雪直直站起身,双眸闪亮看着他,眸里净是担忧。
“恩。”他轻应了声,不再看她,大步走到石床边抗起独孤北冀走到药炉边,扭头对她道:“本王先将他送下去,再来接你。”
映雪只觉心里毛毛的。刚才连胤轩将她抱入这炉底后,却是不准她看任何东西,从他身上扯下一块布条蒙上了她的眼睛。
她只感觉地上的泥土很湿很软,耳朵警觉听到两边让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头皮一阵发麻。但他的掌将她的手握得很紧,让她贴着他高大的身子,亦步亦趋。
半刻,他们出了密道,他才允她拉开眼睛上的布条,让她看周围的景色。
四周是很美,但她对那些景色不感兴趣,而是静静看着前面的他抗着独孤北冀稳步向前走。她有些担心他断掉的左臂不能完全痊愈,或者说即便痊愈了也没有往日般灵活自如。
山头生了一片密密的小花,白白的,在风中摇摆着身子。她停下脚步,蹲下,用指细细掐了一大簇,捧在手里。这是接骨草,捣碎敷在折骨处,很有效果。
起身,眼角却陡然睨到草丛摇动有数条爬虫钻过,定睛一看,吓得连退几步。那草里藏着的不正是花蛇么?再回头,竟然见到高高低低的枝桠上缠了无数条毒蛇,正对他们的背影吐着毒信子。
天!她忙用手捂住嘴,闷住了自己的惊讶声。
“该死的!”前面的连胤轩脸色大变火速转回来,抓了她的手就往前面急奔,“将那些花儿扔掉,快走!”
她紧紧抓着,不肯扔,却配合他的脚步往前面小跑。
身后的蛇群如潮水般向他们卷来,蛇尾甩得“啪啪”响,却在一条大蟒出现在它们面前后,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连胤轩肩上抗着独孤北冀,右手拉着映雪依旧在跑,穿出树林,尽量沿着陡峭的窄道往山下跑,直到看到一片错落有秩的农舍。
原来这蛇窟就在北冀堂的后山,由于北冀堂坐落位置比其他农舍要高出很多,故能让那冯丰在那药炉下挖个密道通向后面的蛇山。
此刻,农舍里的人不可思议瞪着从山上跑下来的两人,吓得眼珠子快掉来,“三王爷您怎么入了蛇山?”
他们明明记得三王爷昨夜是入了副门主的药房,如何今日却在这蛇山出现?要知道这蛇山可是禁地,一般是不会让人胡乱闯进去的,怕出人命。
这算三王爷福大命大么?居然能从蛇山安全出来。
连胤轩冷眸看着,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抗着独孤北冀从高坡上走下来,将那冷冰冰的躯体扔在众人面前,“可是那冯丰毒害了独孤北冀?”
“门主?!”寨子里剩下的北冀门徒惊叫出声,纷纷围过来,当见到那失踪两年半点音训不得的北冀门主,立即悲痛出声,“当年副门主只道是门主在闭关,要全权代管北冀门的事,让我们不必管门主的行踪,我们信以为真,一直不敢过问……”
“那么你们对冯丰掳走绛霜的事也不知晓么?”
“知晓,但是我们不敢违抗副门主的命令。”
“你们真该死!”连胤轩怒火中烧,一把拎了那为守的汉子摔出几丈远,吼道:“愚忠!瞎了狗眼了!”
“求三王爷饶命……我们都是被逼无奈走上山贼之路,后得北冀门主引导,才远离邪道立誓要助危济困解救与我们同样命运的穷苦老百姓出火海……所以请三王爷看在我们的这份苦心上饶过我们一回吧……”
连胤轩还在怒,抓起一个再扔出去,额上青筋暴露,“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混蛋!”
“三王爷饶命!”
“冯丰已经死了,且他们并没有随那冯丰投靠宇文祁都,证明他们还是忠心义胆心存善念,王爷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重归正道。”
连胤轩背影一僵,腮帮子咬了咬,瞧向这个出声的女子:“为什么要帮他们说话?”那眸子里闪着的是危险的光芒。
映雪瞧着他,淡定从容:“所谓债有头冤有主,既然冯丰已死,便不必牵扯到无辜的人。而王爷今日肯舍命救出北冀门主,就是解开了与北冀门主之间的误会,想必王爷不会为难北冀门主的人。”
“如果现在跪在你面前的,是当初杀害苏渤海的人,你也会说这番话?”连胤轩眸光一闪,立即反唇相讥。
映雪的脸瞬息苍白了,掀唇苦笑道:“如果现在跪在我面前的是宇文祁都,我会毫不犹豫一刀杀了他,可惜他们不是。”
“本王是说奉命杀害苏渤海的人!”
“不会,因为他们是奉命行事。”
“好,本王就听爱妃的,给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重归正道!”他睨她一眼,负手站在风中,陡然对这些人松了口。
其实,他本无意杀这些人。
“多谢三王爷不杀之恩,多谢景王妃的宅心仁厚。”
下面跪倒一片,她却挤不出一丝笑意,他也只是盯着她的侧脸,脸上无波无浪。
随即,他去拜祭独孤北冀的母亲如氏,她则在北冀堂的某一客房里歇息。
她的肚子出现了轻微的不适,却并没有出血,不知道算不算是这个孩子命大。
为她熬制安胎药的大婶在为她细心掖被角,笑道:“如若我们的小姐还活着,也该有景王妃这般大了,指不定还生了个胖娃娃。”
映雪安静闭着眼睛,轻声道:“今日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三王爷。”
“怀娃娃是喜事,为何不告知三王爷?”
映雪睁开眼睛:“按我说的做便是了,不必知晓太多!”
“哦。”大婶自以为知个一二,哀声劝慰道:“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您现在也已嫁给三王爷为妃,独得王爷宠爱,有些事就放下吧。现在怀了小王爷……”
映雪眉头蹙得高高的:“你出去吧,我要歇了。”
“哦,好,您好生歇着,我一个时辰后再来给您送膳。”
“去吧。”
“那我这就下去了。”大婶端着空碗终于退出去了,还给室内一片寂静。
映雪又把眼睛闭上了,睫毛颤了颤,陷入梦乡,她是真的很困,从出淮州就没阖过眼了,身心俱乏。
她的梦乡很香甜,梦见一大片的银装素裹里,有人用大氅裹着她,两人站在雪原上赏腊梅,那个人为她掐了一枝腊梅温柔放在她掌心,她抬头,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梦境转换,陡然变成一个穿黑色大氅的骑马男子在她面前狠狠自废左臂,他说:“本王答应你的条件!”
“不要!”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烈紧缩,一疼,睁开了眼。
有双深沉的墨眸悬在她的上空,哑声道:“不要什么?”
她急急喘着气,白嫩的葱鼻上渗着几滴香汗,只是静静望着这个男人,“我不要你自废手臂。”
“哦。”他唇边勾起一个弧度,眸色深深将她吸进那个漩涡,“然后呢?”
“没有然后。”她清醒了,转头看到这个男人赖上了她的床,正用右手撑着头颅兴致勃勃看着她,“哪里不舒服?”
“乏了。”
“那好,我们一起睡。”说着,已放下了他的右手安安静静躺在她旁边。
她当然是睡不着,望着帐顶,“我们什么时候回卞州?”
他似乎很困,含糊不清道:“快了,等将北冀的事弄个水落石出,本王便带你回卞州。”好听的男中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
“那芷玉和沥安呢?”
“连鹰已将他们安全送回王府。”咕噜着,陡然一翻身压在了她身上,“女人,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她被他沉重的体魄压了个严实,柔软的娇躯与他的高大完全契合,却呼吸困难,捶了他一下:“要睡下去睡!”
他睁着困乏的双眼皮,体魄纹丝不动,“本王现在才发现这样躺着挺不错,软软的。”话落,头颅一低,将之搁在她的颈间,与她耳鬓厮磨。
片刻,竟然含着她的耳珠子睡着了,平稳的气息喷泻在她的颈项。
她哭笑不得,捶打他的手改为抱住他宽阔的背,突然很不想打扰他的好眠。他和她一样,已有两个夜晚没有阖眼。
而她,第一次这样抱他,虽然被他压在下面,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因为,他总是让她记起他怀抱的温度,让她记住了他为她断臂的瞬间。
她磨了磨耳鬓,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与他布满青渣的俊脸相贴。抱着他宽背的手,则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