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亓灏葬身在尧山下。
而能登得帝位的人,除了老皇帝唯一的儿子八皇子之外,便是有着真正皇室血统的南阳王。
南阳王自然是不愿接手皇位的,可皇位又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所以就在他纠结要不要去明阳宫走一趟的时候,贾公公抹着老泪将一封信给了南阳王,说是云国国主写的。
其实,原本这封信应该在前日前便到老皇帝手里的。
可是,因为天下大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故而今个才送到。
只可惜,老皇帝突然死了,而现在又是南阳王主持大局,所以贾公公也只好将这封信交给南阳王了。
南阳王也不知道云国国主会在这个时候写信做什么,他犹豫了会,还是将信给打开了。
看过之后,他面上一惊,“贾公公,本王有一事要问你,还希望你如实回答。”
贾公公不明所以,点点头:“王爷请问。”
紧紧捏着信纸,南阳王问道:“早年宁王爷身边的那个顾侧妃,可是凤皇和神女凤瑟的女儿?”
贾公公不曾想南阳王会问这个,他垂下了老眼,低声道:“是。”
顿了顿,他想起了老皇帝对凤瑟的执念,叹气道:“当年凤瑟多次拒绝了皇上,皇上心中恼怒,便联合了云国国主,还有凤国大祭司,将凤国给灭了。”
南阳王为人光明磊落,喜欢结交朋友。
年轻的时候,他与凤皇和凤瑟打过交道,对他们二人很是欣赏钦佩。
每每想起凤国被灭,凤皇惨死在火海中,南阳王心中都很是惋惜。
他没想到,凤瑟还与凤皇在这个世上有一个女儿。
而这个女儿,就是当年跳崖自尽的顾瑾璃。
“只可惜,顾侧妃她在两年前就已经……”贾公公又想起了顾瑾璃,语气低沉了几分,却猛地被南阳王给打断了。
“不,她没死。”
贾公公张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南阳王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激动:“她没死,她还活着。”
说罢,他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大步往寿康宫走去。
贾公公不知道南阳王为何突然这么激动,摇了摇头,守在老皇帝的灵柩跟前又掉了眼泪。
南阳王到了寿康宫后,恰巧太后也醒来了。
她看到床榻前的南阳王,老泪纵横:“世成……”
南阳王一边拿着帕子擦着太后的眼泪,一边低声道:“太后,现在皇上和宁王爷都去了,您可不能再倒下了。”
“您要是身子垮了,还有谁能守住这亓国呢?”
太后听罢,眼泪更多了,“哀家一把年纪了,时日不多了。”
用力握着南阳王的手,她眼巴巴的瞅着他:“世成,亓国不能无主,算是哀家求你,你接了皇帝这位子。”
太后也算是看着南阳王长大,他的性子如何,她这个当亲娘的再是了解不过了。
纵使知道南阳王喜爱自由,但太后也只能如此了。
再说了,皇位本就是南阳王的,现在让南阳王继位,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南阳王将手从太后手里抽出,缓缓道:“太后,本王以前不会接,现在依旧不会。”
“不过,有一个人可以接,只是怕太后不肯。”
“不可以,哀家是绝对不会把这个位子传给小八那个孽障的!”太后连想都不想,咬牙切齿的忿忿道:“要不是小八和皇后将皇上气成了那个样子,皇上他怎会……”
胸脯气得起伏不定,太后的态度很是明确。
“不是小八。”南阳王摇头,继续道:“太后,十几年前,亓国、云国、凤国,三国并立。”
“但是亓国后来联合了云国,灭掉了凤国,屠杀了凤国无数的百姓。”
太后有些不明白南阳王怎的就突然提到了凤国,因此不解道:“你……你想说什么?”
“太后,欠了人家的东西,就该还回去。”南阳王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凤皇的女儿还活着,既然小八没有资格继位,那就让凤国遗孤接了这位子吧。”
“世成,你疯了?!”太后听罢,声音不自觉的尖锐了几分,“我们亓国先辈们辛苦打下的江山,哀家替先皇守了几十年的江山,你竟要拱手让给凤国遗孤?”
就连一旁的兰嬷嬷,都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南阳王:“王爷,您莫不是说笑吧?”
“凤国皇宫当年被大火毁于一旦,宫中无人活命,哪会有什么凤国遗孤呢?”
在兰嬷嬷看来,南阳王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为了推辞皇位而找的借口罢了。
云国老皇帝给老皇帝的信里,提到了顾瑾璃之前跟着亓灏去云国做客时写的字迹与当年的顾侧妃字迹几乎是同出自一人之手,故而怀疑“林笙”便是顾瑾璃。
他想以此作为“情报”来缓和与亓国的关系,毕竟亓灏将八皇子成功绊倒,大权又回到了老皇帝和亓灏手中,等清理完了内乱后,云国这个外患也就难逃一劫了。
南阳王知道凤皇的女儿还活着,是真心的高兴。
他之所以要将皇位给顾瑾璃,一来是弥补对凤国那些枉死的生灵的弥补,二来他也觉得小八并不适合担负起一国之君的重担。
三来,他虽未与顾瑾璃接触过,但之前也听说过有关“顾侧妃”的许多事迹。
她多才多艺,善良聪颖,是个不可多得的的好女子。
最关键的是,南阳王相信,顾瑾璃作为凤皇和凤瑟的女儿,一定会继承父母宽广旷达的胸襟和治国治民的才能的。
在世俗的眼里,女子无才便是德。
后宫女子更是不能随意干政,可是南阳王却觉得,只要有了合适的机遇,有才华有抱负的女子,同样能顶起半边天来。
自古以来,历史上没有女子为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有敢于打破世俗和陈规的勇气。
那些说女人是祸水的男人,是最应该受到鄙夷的。
因为他们将男人的无能和荒唐,都归咎在了无辜的女子身上。
当然,这些听着不着调的“歪理”,也是私底下南阳王妃在他耳边念叨的。
起初会听着有违常理,但是仔细琢磨一下,南阳王觉得很有道理。
没有一个女子是低贱卑微的,该被看轻的是那些对女子有偏见的男人才对!
南阳王压下心中的千挑万选,缓缓道:“太后,林笙就是凤皇的女儿。”
“林……林笙?”太后想着自己曾吃过“林笙”开的不少药,忽然胸口闷得又喘不过气来。
“太后!”兰嬷嬷见状,赶紧给太后顺着气。
南阳王给太后倒了杯茶,放缓了语气,可却仍旧不改主意:“太后,勤政爱民的才是好皇帝。”
“而且,天下分分合合,本是一家。”
“凤国当年民风淳朴,且凤皇从未有过吞并侵占他国之心。”
“将心比心,若是咱们亓国的土地被占领,百姓被屠杀,您能接受吗?”
“你……你不要跟哀家说了!”太后一脸失望的看着南阳王,痛心道:“哀家熬了这大半辈子,为的到底是什么?”
“罢了,罢了!”
“这天下,哀家做不了主了!”
“明日,哀家就搬去白麓山,再也不回宫了!”
说罢,她咳嗽得面红耳赤。
“太后,您别激动,仔细着身子!”兰嬷嬷怕太后再出个好歹,赶紧给南阳王使了个眼色:“南阳王,您快给太后说,您刚才是开玩笑的!”
说出去的话,像是泼出去的水,南阳王不能收回。
古人的皇位,也有传贤不传亲的少数先例,只是那些贤能之人都是男子。
即便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建议很是不可理喻,可他忽然想赌一把,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选一个有德有才的女子。
兴许,他是太想为死去的凤瑟和凤皇做些什么,又做不了什么,便只能以此来表达自己心中对那些亡灵的愧疚。
若说他任性疯狂,他此生也只任性妄为了这一次。
给太后行了一礼,南阳王拱手道:“太后,白麓山终年积雪,您身子受不了寒气,若是不嫌弃,便待新皇登基后,跟着本王回南阳吧。”
这话,听在太后耳里,更是火冒三丈,“你……你给哀家滚!”
这么多年来,太后疼南阳王还来不及呢,这还是头一次对南阳王大发雷霆。
南阳王知道太后是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叹了口气,出了大殿。
太后掩面痛哭,哀嚎道:“哀家这是造的什么孽,生下了这么个……”
“呜呜……先皇啊,哀家对不起你!”
南阳王听着身后的哭声,脚步一顿,心情复杂的撑伞离开寿康宫。
两个时辰后,雨过天晴。
一道圣旨,再次震得云亓两国地动山摇。
南阳王以代理摄政王的身份,拟写了一份圣旨。
圣旨的大意,便是老皇帝崩,宁王爷死,皇位由凤氏遗孤顾瑾璃继承。
至于小八,削除皇籍,贬为庶人。
太后一怒之下,当真立刻带着兰嬷嬷搬去了白麓山的行宫,并留话此生都不回京,要在白麓山终养天年。
要不是圣旨上盖了一个醒目的玉玺印子,恐怕所有人都认为这圣旨是假的了。
街头巷尾,城内城外,所有人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有人跟太后和兰嬷嬷想的一样,南阳王一定是被人下了降头。
有人则赞同南阳王的做法,毕竟当初亓国老皇帝无缘无故就把凤国给灭了,这是很不道义,不光彩的事情。
咱们亓国百姓的人命是人命,人家凤国的百姓就活该被屠杀吗?
总之,对于将皇位传给顾瑾璃一事,大家争论不下。
当然,凤氏遗孤顾瑾璃的身份也随之一并公告于天下。
那个被宁王爷亓灏生前宠着的“小男宠”,便是两年前从绝情崖跳下的代嫁侧妃,顾瑾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