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清王回京了。
由于这次清王回来是为了见华琼最后一面,故而并不适合为他举行什么欢迎宴会。
再者,他当初被罚去驻守边关,乃戴罪之身,太后能让他回来已经不错了。
当然,前日,太后在皇后走后,纠结了良久,最终决定还是待清王回京后动手比较好。
一来,若让清王死在回京的路上,此举太招嫌疑,搞不好还会让有心人诬陷到亓灏身上去。
二来,尽管清王回来不合乎太后的心意,可既然清王已在瓮中,那么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就方便太后行动了。
毕竟,清王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他肯定会想尽办法留下,如此一来,太后要想抓住他的小辫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意算盘打完,太后也就对清王回京一事勉强接受了。
这“接受”的态度,对老皇帝来说,他可以从太后和丽妃的左右为难中暂时解脱了。
对丽妃和清王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只要太后肯退一步,那么他们母子二人就有往前冲一万步的机会!
不过,清王回来了,这让宣王和七皇子很是不爽。
怎么说这京中已经够乱了,再加上一个清王,这夺位之争,恐怕又要激烈了!
御书房里,老皇帝端坐在椅子上,四道颜色则齐刷刷的映在面前。
亓灏一身黑衣,宣王一身青衣,七皇子一身灰衣,清王一身绿衣。
四人都是常年不变的装束,只不过清王驻守边关小半年,原本白皙的脸,如今变得黝黑,而且身上的戾气,不减反增。
视线一一从四个儿子身上扫过,老皇帝声音威严道:“小贾,备座!”
“是,皇上。”贾公公应了声,然后便对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很快,小太监便将椅子搬了过来。
待四人坐定后,老皇帝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清王身上,深深的看着他,抿唇道:“瘦了。”
清王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颧骨也有些高耸突兀,衬得整张面庞更加充满阴郁。
他抬眸,敛去眼底的幽暗之色,低声道:“劳烦父皇关心,儿臣在边关一切都好。”
虽然老皇帝只说了两个字,可清王这回答却让老皇帝心里一软:“回来就好。”
这意思,尽管模棱两可,可到底是表达了对清王的关心。
轻咳两声,七皇子打断了老皇帝和清王这“温馨”的“父子情深”,沉不住气道:“父皇,既然亓……三哥回来了,那华琼是不是也该下葬了?”
“虽说这几天天凉了些,可毕竟人还是要入土为安的。”
老皇帝听罢,皱起了眉头,不悦的看着七皇子:“老七,司天监已经算过日子了,华琼后日下葬。”
七皇子虽说头脑比不得在座的几位,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几分的,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心急了,便讪讪一笑,也不敢再乱说话。
宣王心中冷笑,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道:“七弟,你这么着急让父皇将华琼下葬,莫非是不愿三弟多在京中留几天?”
他这话很是高明,一来将七皇子扯了进来,二来点明了一旦华琼下葬,清王就没有理由再留京的事实。
七皇子没料到宣王会如此毫不留情的拆台,他忍住怒意,不冷不热道:“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三哥能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可能不愿意?”
宣王勾了勾唇,幽幽道:“呵呵,三哥回来,是为了华琼。难道……对于华琼一事,你很高兴?”
不得不说,宣王这挑拨离间,煽风点火的本事很厉害。
果真,七皇子“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一时忘记了老皇帝的存在,恼怒道:“亓泽!”
“啪!”老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对七皇子厉色道:“给朕坐下!”
七皇子忿忿的瞪了宣王一眼,不甘心的坐了下来。
亓灏一直未说话,而是端着茶杯,悠闲自在的品着茶。
不过,这却并不代表他真的能置身事外。
“四哥,你说,三哥离京这么久,咱们兄弟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这难道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吗?”七皇子突然把矛头指向了亓灏,这下算是败光了他最近在老皇帝心里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好感。
“嗯?”亓灏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不解的看着七皇子,很是茫然道:“老七,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七皇子刚打算再重复一遍,随即他忽然觉得亓灏这是故意的,因此攥着拳头,气哼哼道:“没事。”
清王阴鹫的眸子瞟了一眼七皇子,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七皇子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道:“三哥,我真没别的意思,你可别多想。”
宣王撇撇嘴,抬眼的时候与对面的亓灏视线撞上了。
二人眼里神色相似,大概都是嘲讽之意。
以前的七皇子,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既怂,又没脑子,要不然皇后也不会那般果断的舍弃了他。
而现在的七皇子,在之前陈泽轩的一番点化后,终于有了点改变,他懂得讨老皇帝欢心了,还懂得小范围的结交大臣了。
尽管他拉拢的都是朝中最底层的小官小吏,可这也说明了他开始争权夺利了。
只是,从刚才七皇子禁不住宣王的挑拨看来,还是道行太浅,难成气候。
所以,他在皇位争夺战中,注定走不了多远。
兴许,就是个陪练。
再说清王,他与七皇子不同。
他手中的兵权,是除了亓灏之外最多的,而且他也曾征战过沙场,立过大大小小的军功,故而两人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是,清王嗜杀成性,性子阴郁怪癖,让人难以捉摸,这一点很是不讨喜。
冷飕飕的目光在七皇子身上停留片刻,清王对老皇帝道:“父皇,儿臣想去看看华琼。”
他马不停蹄的回来后便直接来了御书房,别说华琼,就连丽妃他也没见。
而现在却开了口,明面上说要见华琼,其实是要去丽妃宫里。
老皇帝也知道丽妃思念清王快到了崩溃的地步,便摆摆手,“你母妃想你想的紧,你是该去看望你母妃了,去吧。”
清王起身,行了个礼,便大步出了御书房。
见清王出了门口,七皇子不自觉的舒了口气。
随即,他挺直了腰板,又恢复了几丝神气。
宣王有意笑话他,不紧不慢道:“七弟,我本以为你最近长进了。现在看来……呵呵!”
“二哥,你刚才在三哥面前断章取义,究竟是何居心?”七皇子咬着牙,攥紧的手指发出“咯吱咯吱”的骨节声。
“行了!”老皇帝不耐烦的又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待华琼后日下葬后,再不久便是秋猎了。”
“老三刚回京,需多陪陪丽妃。秋猎的事情,暂且交给你们三人。”
“这次各位大臣们会带着家眷一同前去,人员众多,你们务必要安排妥当。”
“是。”亓灏三人齐齐应了一声,见老皇帝面露倦色,便都知趣的退了出去。
出了御书房后,只几句话的功夫,便早已不见了清王的踪影。
亓灏刚走了几步,便听得宣王在身后喊道:“四弟,你留步。”
刚才在御书房的时候,亓灏就没心思搀和在宣王和七皇子的明枪暗箭里,现在更不屑与他们多说一句废话。
他一心想着回王府,故而身子只停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继续抬脚下着台阶。
“二哥。”七皇子阴阳怪气的叫了宣王一声,看着他铁青的脸,冷笑道:“你和我,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真是把自己当根葱了,你看看,亓灏他何时将你放在眼里过?”
“滚!”宣王脸色难看的厉害,他推了一下极其碍眼的七皇子后,甩着衣袖离开。
七皇子身子歪了歪,但很快站稳脚。
他拿出帕子来,擦了擦刚才被宣王碰过的衣襟,表情很是嫌弃。
擦过衣襟后,他将帕子狠狠的丢在地上,使劲的踩了两脚才走人。
前个晚上,亓灏与顾瑾璃在南山的小木屋里住了一晚上。
由于他们二人难得有个独处的机会,所以杜江等暗卫也并未跟着他们。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们二人回到王府后,才发现原来尹素婉被尹太傅接了回去。
玉夫人已死,除却府中一个形同虚设的隐形人柳夫人之外,府中暂时只剩下了亓灏与顾瑾璃。
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再来打扰他们,如此甚好,勉强也算是二人世界了。
所以,亓灏出宫门的时候心情很是愉快。
如意宫里,卧床几日的丽妃此刻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一听到欢儿禀报清王来了,她顾不得披上外衫,直接穿着一件中衣就要下床:“本宫的浈儿回来了?!”
欢儿急忙拉住丽妃,低呼道:“主子,地上凉,您小心着凉!”
清王在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他脚下生风,一个箭步冲到了丽妃跟前,代替了欢儿扶住了丽妃。
如鹰隼一般阴厉的眸子此刻涌动着泪光,他看着半年不见的丽妃,声音发紧的喊了句“母妃”。
丽妃颤抖着手,抚在清王的脸上,哽咽道:“浈儿……本宫的浈儿……”
在清王的印象里,丽妃永远都是雍容华贵,光鲜亮丽的,可现在的她,却似乎老了多。
看来,这次华琼的死对丽妃的打击很大。
“浈儿……呜呜呜……”丽妃见到了清王,就像是见到了希望,她恨不得将一腔愤恨都一下子倾诉出来,“华琼死的冤啊!呜呜……她一定是被人给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