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冷情冷性的其实微微愕然,仰首。
年近古稀却依旧身强体壮的老人脸上露出一丝软弱疲态,他嘴角笑意苦涩,“宋瞎子这一辈子落子无数,子子精妙无匹,可也都不如撒手人寰时这手布局,一个关北望当真让人看清了他的高瞻远瞩,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惊喜啊。”
他眼神幽远,自言自语,“输了也罢,还有人年年有人祭拜他。我老了,心也硬不起来了,怕死了后连个送终的也没有。”
年轻时拿出争吵让宋瞎子得便宜了?就是怕无人送终,遭人挖坟鞭尸,到了阴间也是要被宋知无你嘲笑啊。
南疆地域不大,祖上本是一家,百年前因一件传世之宝而分作三家势力,而后三大宗门各守一方,各有所精,一擅蛊术,一擅用毒,一擅暗器。不过三家互不对付已有百年之久,时常爆发些小规模的战乱,南疆虽则是燕朝附属,然而只要不碍到王朝的利益,燕驻扎的军队也不会干涉。
这三宗之中,毒宗最是势大。澄澄就是毒宗宗主的女儿。
毒宗的村子所处平原,连绵不绝的堡宇汇成一片,哪怕是夜里,万家灯火也从不曾褪色,村寨里处处是笙歌曼舞,一派富足享乐之气,难怪其余二宗总是虎视眈眈。
平时流迦少有机会注意这等太平美景,如今被师父抓着飞在空中,俯视的角度下,那种壮阔的美被放大了数倍,不得不说,的确比他那个阴气缭绕家乡好看许多。
空中乌云堆积,风比在地面上凶得多,带着要撕裂天地的势头,夹着分外凛冽的寒气,直直要把人骨头砭碎。流迦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他冷得很,兴趣却不减,拽拽师父的衣角,“师父,以后我也可以学会在天上飞吗?”
黑袍人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衣服,淡淡道:“你好好学,就可以。”他停了停,低头看着流迦,他眼睛长得委实可怕,看人时更像是在瞪,“这里好看吗?”
流迦诚实点头:“嗯,很好看,从上往下看更好看。”
黑袍人笑了一声,笑声又低又轻,很快就被风吹散在空中,“居高临下的角度,总是让人留恋的。久居高处的舍不得放不下,想爬的更高;低处的人没尝过站在高处的滋味,更是挤破了脑袋都要上去。”
流迦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皱着一张小脸认真地回答师父:“可是徒儿觉得,在哪里都能看到美景,高处固然好,下面也有下面的好。比如下面比上面暖和呀。”
他愣了愣,扯起嘴角,笑意泛冷,“你还小。”
流迦自小就学了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见师父不大想多说,他也不再开口,撑着小脑袋在心里勾勒起等会见到澄澄的画面。
“到了。”黑袍人冷冰冰的声音很快打断了他的思维。
二人飞行的速度渐渐放缓,转而急速下坠,强大的气流冲击力巨大,把流迦的脸磨得生疼,两侧衣服都开了口,耳朵也嗡嗡直响。他有一种窒息感,喉咙里像被石块堵住了一样,只能死死拽住师父的衣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师父叫了他一声,他才敢睁眼。
正对着他的是熟悉的屋子,屋里还点着烛火,莹莹的光芒看起来温暖得不真实。
流迦有点紧张地搓了搓袖子,认真地把从手掌到每个指甲盖里沾的污泥都抠得干干净净,然后郑重其事地挺了挺胸膛,走到窗户前,轻轻敲了几下。
“流迦哥哥?!”一个软糯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来。
窗户被人猛地推开,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窗子下冒了出来,因为个子矮,只露了双干干净净的杏眼,“你终于来啦!你等等我,我翻出来。”
“唉,别!”流迦赶紧把她欲往上拔的脑袋按下去,急急忙忙道,“外面太冷了,里面暖和点,你别出来。”
小姑娘晶亮的眼神暗了暗,但也没有反对,趴在窗栏上眼巴巴地盯着流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