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些时候,他的确是在思考自己的妻子。但不是好的那一种。他像这个社会上大多数成家的男人一样,对婚姻的琐碎感到厌烦,因此总觉得外面的东西都很好,不,是太好了!
奥勃朗斯基一方面觉得卡列宁说的是对的,他应该对自己的妻子好一点。另一方面又觉得,外人怎么会了解自个儿的事儿,而且,他觉得不管是自己还是陶丽,他们都过得挺不错的。他在外面赚钱,平衡这个家庭的人际关系,陶丽打理家里的事物,养育他们的孩子。
奥勃朗斯基最终觉得,卡列宁的所作所为当然都是好意,至于他因为不了解,而对自己略有指责的行为,他应该大度地不去介意。因此,他的心态又变得豁达和乐观起来。
「您说得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奥勃朗斯基开口抱怨道,语态却甚是亲昵,然后他笑了起来,摆摆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吗?您说得对,我会和您一样,高高兴兴地去迎接她们,然后大家一起度过一个快乐的夜晚,不是吗?」他眨眨眼睛。
卡列宁了解这种行为,不单单是在奥勃朗斯基身上。
好像是一个被打碎的花瓶一样,他们把花瓶碎片打扫干净,用纸团包好,避免划伤别人。然后就放在一个方便的角落,接着就问你:「亲爱的,我们晚上要吃什么?」几乎不用实践就可以知道,下一次,还会有一个新的花瓶被打算。因为他的反省时间实在太短了,而且他觉得花瓶是无所谓的。
卡列宁觉得今天的自己已经僭越了,所以他最终没有再抓住这个话题不放。为了缓和气氛,他开始同奥勃朗斯基讨论基本的政务。虽然,后者也许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提议。
在十分钟后,林荫小道边,奥勃朗斯基比沉迷在谈论中的卡列宁更早发现自己的妹妹。
「安娜!」他招呼道,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卡列宁也停止了谈论,他示意车夫停下来,在安娜往这边招招手回应奥勃朗斯基的时候,他下了马车。
现在可还不到,午后的炎热还在延续。戴着宽边帽的安娜,即使在树荫下,也出了微微的细汗,正用手帕轻轻擦拭。
「出什么事了吗?」卡列宁问道。紧随在他后面的奥勃朗斯基也有些担心。
安娜瞧着卡列宁,又看了看奥勃朗斯基,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了一句。
「不,没什么大事。」
在瞧见卡列宁依旧皱眉的样子后,她于是笑了起来。
「只是来接下班的丈夫回家,」她又看向奥勃朗斯基,「顺便接一下兄长。」
奥勃朗斯基开怀大笑,「我是不是该知道分寸的离开?亲爱的妹妹。」
安娜眨了眨眼睛:「没错,陶丽可给您做了不少好吃的。」
奥勃朗斯基向她挤了挤眼睛,然后高声对自己的妹夫说:「我得先离开了。我是说,马车归我了。」然后他快速地又折回了马车那边,乘车走了。
卡列宁待奥勃朗斯基走后,又拿起了安娜因为说话而捏在手心里的手帕,为
她擦拭了一下脸上的细汗。
他现在大概已经不会为妻子这种程度的出其不意而惊讶了。
「你想听歌剧吗?」
安娜听到卡列宁的问话,轻笑着回答道:「你是要约我吗?亚历克塞。」
她挽着他的胳膊,略微踮起脚尖,在卡列宁也下意识地微微倾斜身子后,只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在他肌肤上拂过。
安娜本以为自己不会听到卡列宁的肯定,却在她重新站定以后,头顶上是卡列宁低缓的回答。
「是的。」
尽管是卡列宁提议了这个活动,但奥勃朗斯基却也有自己的见解。比如,他认为分开行动是更好的。
所以现在,安娜跟着卡列宁,在奥勃朗斯基带着陶丽已经进入剧院以后,他们的马车才刚刚到达。
待安娜下来以后,在剧院门口,他们遇到了卡列宁认识的人。
女人。
安娜的眼神微微带笑,那位阿尼奇金伯爵夫人也是。他们客套的交流了几句,直到她的丈夫回来。
「您就是卡列宁的夫人呀,可真是一位美人!」阿尼奇金伯爵笑着赞赏道。然后又说,「不知怎么的,我在远处瞧见您,还以为您是我的夫人。从背影看,你们可真是相像!」
不管是安娜还是那位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听了这番话都愣了一下,特别是卡列宁,他的内心有一丝不悦。
虽然他并不会承认,但他大概就像是这世上任何陷入恋爱中的傻瓜一样。总认为自己才能瞧见对方的好,甚至把这归为自己内心的秘密。
理智上他知道这位伯爵先生有这番话不过是因为他熟悉自己的妻子,可情感上,他依然为这个陌生男子,或者说,就算这是一位女性,只要那人不是他,对自己的妻子有某种私密性的观察依旧会让他不喜。
若他还是一个没被管束过得孩子,他的天性大概会让他大喊大叫,要这些人远离他爱着的人。可是,卡列宁毕竟是个成年人,而且是一个有着非常成功经验的大人,就算是他小时候大概也做不到大喊大叫,所以他只是小幅度的抿了抿嘴唇。
四个人又很快笑了几句,这才分手告别。
而在他们转身离开后,安娜也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位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的背影。高个儿、苗条,光看背影也引人遐思。
「我在你眼里也是这样的吗?」她心情很好地问自己的丈夫。
「更好。」卡列宁简短的回答直接取悦了安娜,她在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注意的时候,快速地踮脚在对方唇边亲吻了一下。
「这是你说了好听的话语的谢礼。」她笑着说,无视卡列宁眼神中的不赞同,挽着他的手臂向剧院内走去。
而在行走中,卡列宁略微转头瞧着自己的妻子,总是微笑的表情,还有转过来看他的时候,眼神中带着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怎么会像呢?」卡列宁在心中感叹。
「完不一样。」
而在另一边,马车中,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突然问自己的丈夫:「你知道第七分钟的唱词是什么意思吗?」
她的丈夫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是嘟哝着回答。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的心情变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