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璘虽然很蠢，但傀儡皇帝，并不是一点威胁也没有。</p>
这次李璘表露出干涉科举的苗头，方重勇决心对其“公开处刑”，就在明日朝会。</p>
他决心用一种“众志成城”的姿态，让李璘看看：文官们是如何用名正言顺的手段，去约束住一个皇帝的言行。</p>
想到这里，方重勇看了看桌案上这份“五年发展纲要”，他始终都不是很满意。</p>
军事上，中枢要重组禁军，地方上要扩编团结兵。以军户分田的模式，把禁军控制住。</p>
农业上休生养息为主，兴修水利，推广棉花种植。</p>
桌案上的油灯摇曳，他的眼神也有些飘忽。</p>
方重勇的计划很慢，比朝中大多数人预测的都要慢。将政治中心，从关中，转移到关东，是必然的趋势。要不然，光三门峡堵塞漕运就能愁死人。</p>
打通南北物流的大运河，就是未来千年的时代脉搏，这个不是光靠意志就能抹杀的。</p>
在河南凭空打造出一个经济中心，再以此发展出一个政治中心。这条路不好走，只能慢慢的摸索。</p>
慢慢打造属于自己的基本盘，有個好处就是没什么天龙人在那碍手碍脚的。</p>
正当方重勇绞尽脑汁想对策的时候，忽然眼角余光，看到大贞慧跟个老鼠一样，在书房后门那鬼鬼祟祟的似乎想上前来，又有点不好意思。</p>
“你在做什么呢？”</p>
方重勇转过头询问道。</p>
大贞慧扭扭捏捏的上前，将手中厚厚的一叠手稿交给他。她面色有点微红，不过在油灯照耀下，不是那么明显。</p>
“问吧。我猜你肯定有问题要问。”</p>
方重勇按住大贞慧的肩膀，让她跪坐在自己旁边的软垫上。</p>
“阿郎说要让百姓富足起来，真的是因为那些原因吗？”</p>
大贞慧有些不确定的询问道。她没想到的是，方重勇如此宏伟而高尚的愿望，居然是出于那般阴暗的目的。</p>
“可能你不太相信，但我觉得确实如此。”</p>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p>
他发现大贞慧似乎不太相信，于是叹息解释道：</p>
“百姓们富足了，雇佣他们干活就会很贵。那么雇佣他们的人，就会想办法使用不会吃饭，也不会喝水，甚至晚上都不用休息的机器。</p>
并且，让这些机器生产的效率越高越好，不断推陈出新。</p>
如此一来，技术进步就有动力了。大家都愿意使用新技术，而不是榨取劳力。</p>
比如说那天你见到的织布机，楼花机便是如此。旺季的时候，何富贵已经安排织工三班倒的劳作，机器不会喊累。</p>
何富贵为什么会这样呢？</p>
因为如果不用这样的机器，单独让织工楼花，效率太低，何富贵赚不到那么多钱。简单说就是机器比人好用得多。</p>
假如百姓们都太穷了，只要给一点钱就愿意没日没夜的劳作，那么就有可能出现新机器还比人工贵的情况。</p>
何富贵这般的人，就不愿意去购买新机器了。因为类似楼花机这种东西，也是会逐步磨损，时不时需要维修的。”</p>
方重勇长篇大论，掰开了揉碎了给大贞慧讲解了一番。</p>
后者恍然大悟，其实这个道理很好懂，种田的都明白。</p>
如果耕牛的使用，花费太多，那么地主就会让佃户去当耕牛，这取决于佃租的高低。</p>
如果把人也当做一种“器物”，那么他们其实也是有使用成本的。无论是富商，还是地主，雇佣人干活，都有成本。</p>
人命如果不值钱了，下贱了，那么真就是连牛马都不如。地主们当然也乐得少花点钱，把人当牛马用。</p>
如此理所当然的道理，让大贞慧完全无法反驳。</p>
“所以，将来无论世道有多好。</p>
那些种田，做工，打渔，伐木。乃至在酒楼里当胡姬跳舞唱歌，当乐师吹拉弹唱的人，也都仅仅只能糊口而已，不可能发达。</p>
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对吗？”</p>
大贞慧幽幽问道。</p>
“是啊，几乎是永世不得翻身，起码现在是这样。</p>
靠近山林的，以伐木为生，父死子继。</p>
靠近湖泽的，以打渔为生，父死子继。</p>
地里刨食的，以耕作为生，还是父死子继。</p>
文人之家里容易出官员，地主收租，他的儿子还是收租。</p>
皇帝的儿子是皇子，生来就富贵。</p>
这个就叫种姓。</p>
一个人投胎完毕，他的命就大概如此了。</p>
由此又有什么上九流下九流之分。上九流往下九流走可以，下九流往上九流走，就要碰得头破血流。</p>
所有人都有自己逃脱不了的宿命。</p>
而我要做的，想做的，便是给他们开一条路，搭一个梯子，让他们有向上爬的机会。</p>
如此而已。</p>
如果我做不到，那么我要留下一本书，告诉后来人，要怎么开路，要怎么搭梯子。”</p>
方重勇长叹一声说道。</p>
“阿郎，我父亲不如你太多了。”</p>
大贞慧很是认真的说道。</p>
“你父亲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肯定会把你吊起来打。”</p>
方重勇捏了捏大贞慧的鼻子揶揄道。</p>
“以后，以后妾身帮阿郎整理书稿吧。妾身会保密的，以后我就是兰陵笑笑生！”</p>
大贞慧抱住方重勇的胳膊，一脸激动的说道。</p>
“伱明白了？”</p>
方重勇有些诧异，这渤海国小娘很聪慧啊！</p>
“嗯，明白了，妾身要帮阿郎做这件经天纬地的大事！这些时日妾身一直在想我是寄生虫的事情，我不想再当虫豸了。”</p>
大贞慧紧紧抓住方重勇的衣袖说道。</p>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p>
方重勇轻柔的将大贞慧搂在怀里，喃喃自语说道。桌案上的油灯似乎亮了些，红色的火苗在跳动。</p>
这一刻，大贞慧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征服了。她已经把此刻拥抱自己的男人，当做是生命中的一道亮光。</p>
咚咚咚！</p>
书房门不合时宜的被人敲响了。</p>
“进来吧。”</p>
方重勇喊了一声，松开了大贞慧。后者满脸通红，低着头将桌案上的书稿拿起来，藏在自己身后。</p>
很快，一个俊朗的少年郎走进书房，看到大贞慧也在，愣了一下，刚想转身离去，又硬生生的折返了回来。</p>
“大聪明，这么晚了，有要事禀告么？”</p>
方重勇面沉如水问道。</p>
“大帅，大相国寺的侯莫陈氏……”</p>
大聪明欲言又止。</p>
方重勇霍然起身，一脸骇然。</p>
他指着大聪明大骂道：“你怎么能勾引皇后呢？这是你能做的事情么？”</p>
“大帅息怒，卑职怎么可能做这样下流的事情。不是卑职做的，是大相国寺的淫僧！”</p>
大聪明连忙解释道。</p>
“走，捉奸去！”</p>
方重勇将挂在墙上的疾风幻影刀挂在腰间，牵住大贞慧的小手就走。还顺手把书稿放进了书柜里。</p>
“这个贱人怎么敢的，她怎么敢？”</p>
方重勇一边走，一边又惊又怒的骂道。</p>
大聪明小声解释道：“皇后想回陈留县，但天子深恨她害死了郑妃，所以拒绝她回去，所以就……”后面他也说不下去了。</p>
很难说侯莫陈氏此举，不是为了报复李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