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爹儿</p>
来河阴县之前，方重勇和银枪孝节军是士气低落，不知前路的落魄雄狮。</p>
但离开河阴县的时候，他们队伍里的漕船，都装满了各种粮秣辎重和绢帛，甚至还有不少美酒！</p>
军中将士立马就士气高涨，对前途充满信心了！</p>
吃着火锅唱着歌，煮着美酒吃着菜。</p>
此刻漕船的船舱内，方重勇邀请卢迈来这里一起喝酒闲聊。银枪孝节军中将领，也多半在此。</p>
干了一票大的，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这也是联络感情，保持士气的寻常招数。</p>
不过对于卢迈而言，方重勇掩耳盗铃般抢了卢氏的府库，还邀请他一起吃喝玩乐，这很难说不是一种“杀人诛心”。</p>
反正，年轻气盛的卢迈坐在船舱里，怎么都感觉不自在。像是鹤立鸡群里面的那只鹤。</p>
酒过三巡之后，方重勇放下酒杯，笑着对众人说道：“本节帅给你们出个题，答对了的，重重有赏！”</p>
“节帅，有什么好赏的呢？”</p>
何昌期一脸兴奋问道。</p>
众将都看着方重勇，只有卢迈一人在角落里喝酒，压根不习惯这种丘八成堆的粗犷酒宴。</p>
他也不关心方重勇会奖励什么。</p>
“你要美人，本节帅给你赏美人；你要财帛，本节帅给你赏财帛，这样如何啊？”</p>
方重勇哈哈大笑道。</p>
银枪孝节军扩军在即，哪怕有人求官职，他也是给得起的。</p>
“那敢情好，节帅请出题吧！”</p>
何昌期自信满满的拍拍胸脯，好像方重勇出了题他就一定答得上来一样。</p>
“听好了！</p>
无事街上走，提壶去买酒；</p>
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p>
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p>
试问，酒壶中原本有多少酒啊？”</p>
方重勇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环顾众人问道。</p>
诶？</p>
一众丘八提刀上阵，骑马砍人都是好手，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们就有点搞不明白了。</p>
又是酒又是店又是花的，都是些什么鸟玩意！</p>
“你不许说！”</p>
方重勇指着车光倩说道。</p>
严格说来，小车是读书人，从军只是副业。这种九章算术里面最基础的数学题，他肯定知道。</p>
“节帅，这么难的题，末将猜不出来啊！”</p>
何昌期摸摸脑袋说道。</p>
众将也都是一筹莫展，跟何昌期的表情大同小异。船舱内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p>
“节帅，是八分之七！”</p>
角落里面的卢迈提了一嘴。</p>
船舱内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有些像何昌期这样的将领，都还在想这个“八分之七”到底是什么意思。</p>
“八分之七，就是八之七，跟十之二三一个用法！他说的就是八之七斗，不到一斗的酒！”</p>
车光倩在何昌期耳边提醒了一句！</p>
“噢！原来是这样啊……完全不懂。”</p>
何昌期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答案。</p>
“卢郎君不错嘛，来来来，上座上座！”</p>
方重勇指着卢迈说道，让他上前做到自己桌案旁边。很显然，卢迈答对了。</p>
卢迈受宠若惊的上前坐定，发现方重勇似乎比预想中更好说话一些，于是他便壮着胆子询问道：“节帅，您带人劫了卢氏的庄园，是因为卢氏苛刻对待佃户，以至于民怨沸腾，您是要替天行道么？”</p>
他这话一出，本来还喧闹如同菜市场一般的船舱，顿时安静了下来。</p>
正在划拳说粗话的丘八们，也停了下来，一齐看向方重勇。船舱内本来很随意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p>
“卢郎君，本节帅要提醒你一句。”</p>
方重勇顿了顿，继续说道：“漕船里的这些粮秣，都是卢氏庄园的管理人，送给我们作为军需的。而且，我们也打了欠条，将来战乱平息后，卢氏便可以找朝廷讨要这些物资。不存在劫掠的事情。”</p>
他这番话直接把卢迈后续的问题给堵死了。</p>
老子堂堂王师，以保境安民为己任，又怎么会办劫掠地方的事情呢？</p>
那些杀人越货的事情，必然都是盗匪，顶多是穿着唐军盔甲的盗匪所为！跟我们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p>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哦！</p>
“节帅说的是。”</p>
卢迈无奈说道，感觉争不过方重勇。因为船舱内的这群人，手里都是提着刀的。</p>
似乎感觉到卢迈有些不服气，方重勇随即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呢，那群盗匪杀人，应该也不是因为所谓的为民除害。”</p>
“愿闻其详！”</p>
卢迈心中一股怒气上涌，他一直都不服气，认为方重勇这群人，就只是因为手里有刀，所以为所欲为。真要是一板一眼的说道理，绝对是说不过自己的。</p>
“卢氏庄园的管理者，也就是你们卢氏的旁支。他们对佃户如何，本节帅不知道，但想来以卢氏的精明，是不会对佃户太差的。</p>
试想牧羊的人，也要尽量给羊群吃饱；放牛的人，也要尽量让牛儿吃饱。</p>
要不然，这些牲畜如何能给他们耕田，如何给他们带来想要的东西呢？如果卢氏对佃户太差，让他们都活不下去了，那庄园里堆积如山的活计，谁来做呢？</p>
这個问题，其实很好理解的。”</p>
方重勇耐心解释道。</p>
船舱内的何昌期等人，也竖起耳朵倾听。毕竟，他们从来都是听命行事，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方重勇为什么要杀卢氏的旁支。</p>
还一口气杀了五六个！</p>
“好吧，我就假设卢氏对佃户们很好，收的租子不高，让他们比一般的自耕农要舒服一些。</p>
那么我问伱，卢氏交给朝廷的赋税，还有那些劳役，还有对应的绢帛布匹，数量交够了么？</p>
如果不够，差多少？”</p>
方重勇看着卢迈询问道。</p>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卢迈虽然很单纯，却是一个难得的聪明人！</p>
既然是在当面说道理，那就不能糊弄对方，不能在欺骗别人的同时，把自己也给骗了。</p>
朝廷现在是按“人头”收税，那些佃户都是黑户，不算“人”，卢氏交几个管理者的税就行了。</p>
这里头的猫腻，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到！</p>
“其实你也知道的吧，你们卢氏主家在洛阳的吃穿用度，锦衣玉食，都是来自你们本该交给朝廷的赋税！</p>
那些佃户本该交给国家的赋税，因为他们没有土地，所以是被你们代收了。可你们却没有交给国家，而是用官面上的办法，利用朝廷法规的漏洞给抹平，自己截留下来了。</p>
你们对自家庄户不错，可不代表你们对那些给国家交税的自耕农也不错！事实上，正因为你们的存在，他们的负担才更重了，以至于一到灾年，就要卖儿卖女！</p>
就这样，你们还敢说自己是无辜的么？”</p>
方重勇看着卢迈义正言辞说道。</p>
卢迈愣神了很久，一直在消化方重勇的说辞，试图找出他话语里的漏洞。然而他想了很久，都没找到对方到底哪里说错了。</p>
财富不会凭空变出来，卢氏的金山银山，都是来自佃户的劳作不息。而为了更好的巧取豪夺，卢氏也利用官面上的力量，利用朝廷制度上的缺陷，通过各种手段“避税”。</p>
这样等于是将佃户们交给国家的赋税，自己截留下来私用了。长此以往，对国家的伤害就明摆着的。</p>
讲明白点，便是国家蛀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