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的时间,裹着平安镇的浓浓乌云,终于慢慢散去。浸街的雨水,在一场阳光之后,顺着一道道的沟渠消失不见。
青石巷的青石路上,再嗅不到半丁的血腥气。
“宋钰,我出门了。”
走出院子,陈景舒服地呼了口气,这几日的雨水,快把人泡得发霉了。
“东家去哪?开铺吗?”刑小九别好了刀,也急忙跟了上来。
“那铺子……先放着吧。”
琉璃珠的生意,再肆无忌惮地做下去,必然要招来祸事。
“去北城门。”
寻了马车,陈景一路心事重重。不仅是为了冯长送来的木盒,在心底里,更有一种莫名的担心。
冯长留下的木盒,他已经藏了起来。庆幸那会是雨雾弥漫,又是黑夜,并没有被人发现。可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件危险至极的事情。但如宋钰所说,冯长对他们,多少有一份恩义在。
能冒着暴露,临死相托,可见这个木盒的分量。
到了城北,马车刚停下,刑小九已经自告奋勇,往前打听去了。约在半个时辰后回来,见着了茶摊旁的陈景,一下子落了泪。
“东家,问了,都问了……冯夫子一家九口,都被砍了头。那被割下的脑袋,都悬在城门上。”
“冯夫子也死了?”
“那日雨夜,他跑出青石巷,跑入最大的酒楼,题了一首血诗,然后官军就来了。东家,他去之前吃了一碗米粥,不算饿死鬼了。”
“不算。”陈景垂下头。约有片刻,才重新站了起来,带着刑小九,走到人群拥挤的北城门前。
刑小九抬着刀柄,将堵路的几个泼皮推开。
在周围幸灾乐祸的声音中,陈景抬头往前,一下子就看见,在城门下悬着的几颗头颅。
悬在最中间的,依稀能辨认是冯夫子的轮廓,被人剐了眼睛,连鼻子也削了。整颗脑袋被一根麻绳悬着,有风吹来,麻绳跟着晃,脑袋也跟着晃,围观的人群,也有许多跟着窃笑起来。
“东家,他们要争什么。”刑小九也声音难过。
“有些东西,是要有人去争的。”
陈景转过了身,顺手将一个吹哨助兴的泼皮,推倒在地。
“我曰你八辈姥姥——”
刑小九抽刀怒瞪,惊得爬起来的泼皮,立即停了声音,怏怏往后退去。
“陈兄弟好。”
走出人群,等陈景抬头,发现夏崇已经穿着便装,坐在附近的小酒肆里。
“夏捕头,今日不当值么。”
“原本要在北城门巡视,但我换了值。”
陈景坐下来,给自个斟了一碗。
“冯家满门抄斩的时候,我也去了。那外调的许将军很生气,连刽子手都不请,直接让我们动刀砍头。”
“手法不好,便不能往生了。”
夏崇拿起酒碗,朝着地面慢慢洒下。陈景也洒了半碗。
“陈兄弟,你说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陈景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夏崇。一个与世道格格不入的缁衣捕头,若没有猜错,心里已经有了火种。
“夏捕头,你已经问过了。”
“我依然想不明白……”
“他们相信,有一天大冉会国富民强,士卒为国效死,百姓安居乐业,佃户有自己的农田,手工者不被二道搜刮,连最偏僻乡野的孩童,都能入私塾读书。朝堂国库富盈,民间路不拾遗。”
夏崇颤着手,将手里的半碗酒,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