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人非圣贤(2 / 2)

吴天佑的态度再温和不过了,甚至替那老妈子说起情,仿佛刚才那个一言不和就翻脸的吴国丈,乃是贾赦等人的错觉。

要说,这也可以理解,似吴天佑这种身份,和太监一样,天生的阶级,就决定了他的敏感心态。

外戚的身份,在贾赦贾政这种公侯后人面前,难免有那么一丝底气不足,故而吴天佑习惯用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权势,来掩饰他的自卑。

而在面对社会底层的奴仆平民时,吴天佑总会回忆起曾经的贫寒生活,物伤其类啊,内心的同情立马泛滥了,底以及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吴天佑总是格外的仁慈和善。

人嘛,就是这么复杂。

虽然搞不清楚,吴国丈怎么转了性,可贾珍是与太监打惯了交道的,对吴天佑的话,也能摸着三两分真假,忙忙打发小厮道:“国丈既这么说,还不领了人出去。”说着,又咳嗽一声,没话找话道:“前面就是我那琮兄弟的住处了。”

进了院子,走了数步,就听得屋中有人清清嗓子,随便就吟了一首诗。

【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

吴国丈一听这句,哈哈就笑了两声:“往日我听人说起贵府这位琮哥儿,总觉得有些过誉了。如今得听佳作,方才有些信了。这诗掷地有金玉之声,其中气度,已具宰相之器。可见盛名之下,必然无虚。”

吴国丈也曾是个穷酸文人,考不上童生的穷酸文人,那也是文人。文人相轻,那是自古而然,像班固那样看不起傅毅,诋毁文字,那是常事,不值一提。

尽管大多数古代读书人,和太平天国的洪天王处于同一水平,做诗之直白,直追大炮开兮轰他娘,连堆砌典故也做不到。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对历史上那些大文豪大诗人作品的评价,什么卖弄学问,用词陈腐,生硬,满纸市井气,鄙俗语过多,找不出毛病来,那就往市井俗气上套。

就如同后世古风圈人士,以文化传承者自居,却嘲笑曹雪芹的词火候不够,太过现代一样,说的人没感到羞耻,围观群众已经尴尬得想挖个地洞藏进去了。

只能怪天朝扫盲教育进行的太彻底,竟找不出几个不识字之人,生生埋没了此等才子。

饶是贾赦已听惯人夸奖贾琮,听了吴国丈这话,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实在是吴天佑变脸比变天还快,贾赦摸不准这位吴国丈文人相轻的程度。于是,条件反射的打着哈哈道:“这诗哪里是小儿作得来?犬子才疏学浅,于诗词上并无擅长,说不得是从什么书上看来的。”

“诗词毕竟是小道,于举业无用,不能科举唱名,又何谈宰相气。”

贾政那是一心视科举为正途,在他看来,贾琮折腾这些都是邪道,天子门生,琼林赴宴,那才是名扬天下的途径,其他什么诗词歌赋,曲唱话本,都不可取。

贾政要在后世,那绝对是杨教授的铁杆支持者。贾赦听了贾政这话,不紧不慢就说道:“二老爷说的甚是啊,想来宝玉如今是一心攻读圣贤书,已久不替人做诗了。”

要说作诗词卖弄,荣国府里宝玉称第一,就没人敢论第二,贾琮做的那几首诗词同宝玉比起来,那就是毛毛雨。

要知道,宝玉有段时间,那是以卖弄诗词为事业的。

似贾赦这种老纨绔,气量之狭小,比太监好不了多少,早前在贾母那挨了骂,贾赦自然把这笔账记在贾政头上,如今逮着机会了,怎能不报复回去。

送上门的脸,不打白不打。

听着这话,贾政恨不能照着贾赦脸上来上一拳,送了贾赦去见圣贤。骂人休揭短,他这个正人君子也是有脾气的。

眼见着贾赦和贾政之间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贾珍拿不出半点办法,作为晚辈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丑外扬。

贾珍眼珠子一转,极度不好意思地看了吴天佑一眼,转头朝着屋里高声问道:“琮兄弟,你在作什么?”

里头悠悠传来三个字:“在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