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墨重重地落在纸上,墨色点染似雪花,贾琮几天不曾写字,手指难免生涩,兼天气寒冷,屋中虽有熏笼,但不知是寒气侵肌,还是心中郁气难消,手指僵硬地竟无法从容落笔。<strong>八零电子书/</strong>
贾琮许久没有过这种憋屈感,就算是以前他连续扑街扑穿地心,当枪手还被骗稿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愤懑与无力。
那时候的他,尽管也很憋屈郁愤,但他还可以苦中作乐地在网上吐槽,总算可以体验一下一碗泡面吃三天是什么感觉了。
可如今的他全然没有一丝吐槽的欲望,心中除了不爽还是不爽,说白了,就那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贾琮穿越了这么久,多少也做了些事情,总觉得自个是有自保之力的。
可经了这事,贾琮发现自己还是个实打实的弱者,虽然仗着皇权的光辉为自己度上了一层保护壳,但是在大多数人眼中,他还是那个乌眉黑嘴,谁都能踩一脚的小孩子。
那层薄薄的壳子,看似保护,却是脆弱无比,他就像是尚未破壳的雏鸟,身居破巢,毫不知风雨将至,枭狸窥视,危机四伏。
再者似贾琮这等穿越者,挟后世的智慧穿越而来,难免有点儿自视甚高,连宝钗凤姐儿这等原著中夸赞男人万不及一的主角,贾琮都嫌其格局太低,眼光只及一破家枯园,上不得台面。
但如今他被一个粗俗的婆子当面泼了一身污水,他竟处置不了,可想而知,这心里有多么郁闷,天底下岂有这样憋屈的穿越者。
贾琮只觉胸中一口浊气,咽不下,吐不出,难道他就这么忍了?
尼玛,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又不是扶桑忍者龟啊。
贾琮狞笑一声,将手底的纸团成一团,扔到一边。
重新铺开一张纸,笔锋锋锐如刀斧,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将心中的不平之气,尽付与纸上。
东府中,一班小戏正在戏台上呀呀开唱,堂前还有耍百戏,合族的妯娌都在内室中与邢王二夫人陪着几位近亲堂客听戏看耍。
凤姐儿因得了贾珍之托,便至抱厦中,命了彩明造册,要了家口花名册来瞧看。
而贾赦贾政和贾珍,也在逗蜂轩中陪着几位显贵亲朋吃茶。(无弹窗广告)
忽而见贾赦的小厮进了房来,满脸喜气道:“哥儿新进学做了几首诗词,命我拿来……”
贾赦每见贾琮做了文章,必然要欢喜,身边的下人更少不了赏赐,故而小厮得了这等美差,岂能不高兴。
贾赦听闻贾琮新做了诗词,立时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等小厮将话说完,便忙道:“快拿来我请诸位世兄斧正斧正。”
贾政咳嗽一声,端起茶杯,低头喝了口茶。贾珍眉宇之间尽是悲痛之色,听见这话,也不由得露出笑脸来,笑说道:“琮哥儿所做的诗词,定然是不差的。”
贾赦的小厮却不肯将纸张递上来,只是为难道:“哥儿说了,这些粗陋文字,原本是不该拿到人前卖弄的。只是他偶翻古人诗集,见得一句梨园弟子唱新词,便想效仿古人,令青童歌妙曲,玄女唱清词,恰想起珍大爷这边请了戏班子,这才命小的……”
因听得贾琮是想让人将诗词唱出来,轩中众人无不叫好,只赞道:“妙哉,正该命伶人制一曲,歌舞为伴,人前唱来。”
“值此清风明月,依词唱来,亦为妙景增色。”
贾珍见众人皆赞,忙吩咐小厮将诗词交付与戏班子,命人依诗词唱来。
戏台上的戏散场,伶人抱着琵琶端坐,箫声呜咽,歌板一响,如环佩冷奏,素服的戏子执扇而唱:【烈火玉不变,冲波山不迁……昔称朝阳凤,今为腐鼠鸢……】
贾政忍不住皱眉道:“小小年纪,何以作此愁语?”
若是贾琮在此,一定会翻个大大的白眼,从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变成鼠辈可欺的失败者,谁能不愁?
可是诸人还在品味诗词,尚无人理他。
风透窗纱,影随烛翩,戏子听不见贾政的言语,只是细细唱来:【射麟麟不嗔,射虎虎伤身。虎纵不敢射,可射宁独麟。射者每如此,所以虎欺人。】
贾政本来眉头紧皱,听见这诗,顿时咳嗽了起来,道:“这诗,道理虽如此,但也……”
众人仍然不说话,本来有人想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可一看贾赦的脸色,又修起了闭口禅。
贾政才说着,外面乐声一转,下首诗又唱至:【黄牛遇虎南山下,夜见白石心中怕……嗟汝虎尔忽欺我犊,我犊有日头生角。”
这时候,贾珍方才笑道:“二老爷方才说得很是,这首该命几个童子唱来,方不失天真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