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影像逐渐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冰非儿这才笑了笑道了声失礼,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多,也许真的是自己认错了。
低着头,冰非儿默默剥起了一颗鸡蛋,鸡蛋还很热,并不好剥,他只好一点点扒着细碎的蛋壳,可眼前那人却坐了下来,已经替他剥好了另外一颗鸡蛋。
“奔波江湖,想来你也是很想家吧?”
“是……是啊……看到红豆粽和白糖,我就会想起我的娘亲……”
冰非儿淡淡说着,却并没有将对方递过来的鸡蛋送入口中,反而是将那长菱角形的红豆粽拿起蘸了白糖。
轻咬一口,舌尖却是一股淡淡的咸,冰非儿的眼中又氤氲起一团薄雾。
“我……我也有一个儿子,他也和你一样喜欢用红豆粽蘸着白糖,他还很喜欢喝糖粥……”
冰非儿没有抬头,他不想让眼前这位神似自己娘亲的人看见自己在流泪,可他同样没有看到对面那人伸过来到半空却又默默放回的手。
“幼时,每年端午娘亲除了做甜粽,还会编五色的丝线替我缠在手上,和衣服一样染了这玉兰花的香气……”
默默吃完了红豆粽,冰非儿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向了摊子不远处的一棵花开正盛的玉兰树。
方才……也有这棵树的吗?
“那你的娘亲一定是位很温柔的母亲……”
分别多年的亲生骨肉再度出现在眼前,姬薄命远比冰非儿更早认出对方,可无论她是姬薄命还是冰寂寞,现在的她,和冰非儿都已是阴阳两隔。
机缘巧合之下,能在这时再见到冰非儿,她已满足。
她与他都还互相记得……不能相认,又有何妨呢?
“哈……我还记得……我还记得……她很温柔,也很有趣,娘亲曾骗我,她用这玉兰花当作杯盏去饮酒会变成玉兰仙子飞到天上,她还骗我……端午后的雨天,系在腕上的五色丝线要丢掉,不然会变成蛇……”
说着说着,冰非儿笑了,抬手抹了抹眼睛。
“可是……我因为一件事错怪了娘亲,一直没有机会和她说声对不起……”
冰非儿越说声音约小,那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结,寻找了这么久,他似乎明白了另一件事:他的娘亲冰寂寞真正离开了寂寞园,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母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呢……”
姬薄命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她看见自己的衣裙的一角渐渐变成了若隐若现的虚影。
原来,时光竟是这样短暂。
“时辰已不早,再不赶去渡口就没有船了……”
姬薄命说着,将冰非儿的包袱装好,慢条斯理,她不舍,可她不得不再一次送走她的儿子。
“等……等一下……”
眼见冰非儿转身离去,姬薄命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在身后叫住了他。
“嗯?这是……多谢……”
冰非儿满脸疑惑,可他很快便看到眼前这人为他在手腕上系上了一条五彩丝线。
“快去吧……”
待冰非儿赶到渡口时,正好搭上了入夜前的最后一轮渡船,安置好了行囊,冰非儿来到了渡船船头,在离渡口渐远的河面上他却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玉兰花香。
“怎会……是……她是……是……”
冰非儿猛地抬起头,朝向那在视野中已变成了红豆大小的摊子,也不知是已相去得太远还是夜色太过昏暗,他再也寻望不见姬薄命的身影。
“哎呦,下雨了,这位客官,快进来吧!”
一场雨,来得那样的突然,冰非儿却没有马上进船蓬,而是解下了手上的五彩丝线,任其随水漂泊自流,就像姬薄命曾经告诉他的那样。
河岸上,那处摊子连同姬薄命的身影已消淡至几近虚无。
急来的雨势渐息,那微弱的风叶中似乎传来了一位母亲柔声牵挂的呢喃。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