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自嘲道:“干咱们这个活的,每天要对无数个犯人用刑,是得记性好点,不然一不小心对同一个人犯用两遍刑,那人不就死了吗?这天牢里的人犯身份特殊,想活不好活,想死也不能轻易地死。”
交谈间两人来到了最里面那间牢房,祝新年恍然一眼竟然没有看见戚华在哪里,直到看守打开了牢门,从墙角一堆稻草堆下面挖出了一个“人”,祝新年这才意识到从前那些同学们对戚华的怨恨有多深。
从前戚华欺负祝新年,可祝新年身边有裴少桥这个裴家嫡长公子为他撑腰,戚华多少不敢正面硬刚,一直都是背地里耍手段。
但天工学院机甲班每一届都有一千多名学生,不是每一个学生都有背景有靠山,那些出生平民百姓家庭的学生遭受过戚华怎样欺负就不得而知了,但看如今戚华的下场,可以想见他当年对同学们做了多少坏事。
戚华的眼睛已经被戳瞎了,鼻子也割掉了,头发剃光露出千疮百孔的头皮,那头皮上好像有刀伤,应该是有人用刑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想要一刀了结了他,但出手的时候被天牢看守制止了,所以人没被砍死,但脑袋上留了一处很深的刀疤。
他的四肢上有被凌迟过的痕迹,而且应该被凌迟了不止一次,但兵甲部那些人不会用刑,刀割得太深了,这样人受不住几刀就会失血过多而亡,所以每次凌迟都只有寥寥数刀的痕迹,估计天牢的看守也不允许他们继续割了。
这些都是重伤,诸如抽鞭子、烫烙铁、断骨、挑筋、夹手指之类的刑罚就数不清了,此时的戚华要说他是个“人”吧,倒也有个囫囵个,但要说他不是“人”吧,这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样子还真不太像个人。
“裴少桥回到咸阳的时候我就撤销了‘木秀于林’,戚华该是有意识的,但我怎么看着他一动不动,连气都不喘?”
祝新年知道他没死,但要是深度昏迷了那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看守闻言伸出手指在戚华只剩一个黑洞的鼻腔前探了探,又压了压他的颈动脉,道。
“安胜君放心,人还活着呢,因为每天都要承受酷刑,刺激了脑子,精神越来越不好了,总是会做出撞墙、咬舌之类的事情,我们就让医修给配了药,让他睡着,免得总要担心他弄死自己。”
“他还知道求死呢?这能叫精神不好吗?”祝新年道。
“求死只是本能罢了,人的意识早就崩溃了,裴都尉把他送进来没几天人就疯了,不知道是因为受刑太痛苦疼疯的,还是看见了哪位旧仇家吓疯的,突然有一天晚上就又哭又笑,一直喊着‘别来找我’,还用脑袋哐哐砸墙,砸得满脸是血。”
“后来,我们请医修来给他诊治,他把医修给咬了,冲出牢门想跑,当然是被我们按住了,典狱使大人来亲自用了一顿刑就老实了,但他那疯癫的模样倒把旁边牢房的燕王给吓到了,当天晚上就死了。”
“仵作来看过,说是燕王喜的胆被吓破了,胆汁流了一肚子,夜半痛死的。”
看守连连啧声道:“真是奇了,我在天牢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有人犯是因为胆吓破了死了的,好在王上没有责备,还嘲讽燕王喜胆小无能,不然死了这么重要的人犯,我们脖子上的脑袋也得搬家。”
戚华受刑发疯,竟然意外吓死了燕王喜,不怪看守觉得离奇,只怕燕王喜生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秦国的天牢中被人活活吓破胆而死。
“燕王的尸首呢?怎么处理的?”
祝新年回城之后没听说过燕王喜的死讯,想来应该是秦王下令隐瞒了死讯,悄无声息就给处理了,连半分身为君王的哀荣都没有给他。
“还能怎么处理,进了天牢,除了特赦的人之外,其他人的最终归处就只有城外乱葬岗,马上要开春了,尸体放不住,估计已经烂了吧。”
身为一国之君,死后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也让人不禁想起之前他让自己的儿子太子丹死无全尸,如今这下场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祝新年点了点头,朝牢房中的戚华走去,看守非常有眼力见地帮祝新年托起了戚华的脑袋,以免安胜君脏了手。
随着祝新年挥手灌入了一道灵力进入戚华身体中,毫无意识的戚华竟然缓缓苏醒了过来,只是他双眼目不能视,还不知道现在是谁站在自己面前,只是意识苏醒之后身上的疼痛感再度袭来,疼得他瞬间冒出了冷汗,身体也不由挣动了起来。
看守给了他一巴掌让他老实点,那一巴掌力气很大,扇得戚华歪过脑袋唇角淌血,可这种伤对如今的戚华来说压根就算不得什么了。
“安胜君在此,你要是再挣扎不停,把血溅到了安胜君衣袍上,待会我们就该送你上路了!”
听见了安胜君三个字,戚华突然“呜呜呜”叫唤了起来,他一开口,祝新年才发现他舌尖被剪了一小块,已然口齿不清了,但仔细去听,还是能听见只言片语。
“祝新年!祝新年!”
戚华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因为看不见,所以根本不知道祝新年站在何处,此时的戚华在寻找目标,所以才不断呼唤着祝新年的名字。
“本想回来之后再让他们动手,没想到裴少桥提前安排了,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吗?”祝新年问道。
听见了祝新年的声音,一直在扭动身体的戚华突然停止了动作,祝新年看他嘴唇蠕动着,以为他是要说什么,没想到戚华一开口朝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只是被祝新年身前的灵力挡了回去,落到了他自己脸上。
虽然血唾沫落了自己一脸,但戚华却笑了起来,不断重复喊着“祝新年、祝新年”,然后又顾自不停朝前方吐唾沫。
“您瞧,人确实疯了,无论是谁来他都喊您的名讳,然后就不停吐口水,当然了,听见裴都尉的名字的时候也是这幅模样,只是还要更激烈一些,甚至要伸手去打,有一次险些真的打伤裴都尉了,就被裴都尉挑了手筋。”
一个正常人与一个疯子之间再无什么可说的,即使两人之间有许多无法被时间化解的新仇旧恨,但仇人已经疯了,向一个疯子讨债只能让他痛苦,却不能让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样清算旧账似乎就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感了。
祝新年直起了微微弯曲的身体,居高临下看着疯癫的戚华,漠然吩咐道。
“罢了,人都这样了,继续折磨下去没有意思,既然王上下令不要把旧日的晦气带到新朝,那这旧日的仇人也一并处理了吧,新朝开始万物更新,别让他触了霉头。”
“有安胜君这句话咱们就好办事了,您放心,既然是安胜君的仇人,那我们一定‘好好’送他上路。”
看守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对祝新年道。
“小的沾了一身血,就不方便送安胜君出门了,您请自便,小的抓紧时间把这最后一名人犯处理了,赶着外面运尸体的车队送出城去,这旧日的污秽啊就再也影响不到我们的大秦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