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淡金色的光芒如绣娘一般从深处缓缓缝合着祝新年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那个过程非常缓慢,慢到周围人都不知道鹤云子守在祝新年尸体旁边到底是在等待着什么。
渐渐地,闻讯赶到瑰云峰山顶的人越来越多,医修班的夫子们要来检查祝新年的身体,但也全部被鹤云子吼了回去,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鹤云子是因为痛失弟子而精神疯魔。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师叔他老人家先睡一会?我们也好趁机会把祝新年的尸体抬走,一直这么曝尸荒野可怎么能行?”
院长许乘风与医修班的许夫子出自本家,虽然两人差着好几辈,但只要是需要用到医修的时候,许乘风就喜欢使唤自己这本家侄孙儿。
许夫子与祝新年也算有些交情,看见祝新年身死,他也于心不忍,但鹤云子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如果给他下药的话,估计他马上就要进入长眠状态了。
长眠状态在医修看来与死亡无异,人没有意识也没有心跳、脉搏和呼吸,虽然肉身不会腐烂,但只要没有进入天界,这具身体就只能一直保持这种无意识状态,在医修眼中,以这种状态存在于世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这倒是有让人昏睡的药,但是你敢让他吃吗?”
许夫子抱着胳膊站在许乘风身边,低声道:“鹤云子可是叔公您的师叔,万一这药吃下去让他提前进入了长眠状态,这骂名您背得起吗?”
许乘风喉头一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最后长叹了一口气,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祝新年的尸体总得收啊,且不说他是秦王胞弟,就说他那七个师兄的尸首一直在封魔井中没收,总不能这第八个弟子还落得跟他师兄们一样的下场吧?”
“封魔井都已经毁了,收不收也没什么区别了。”
许夫子挠头道:“我觉得还得是您去劝,鹤云子辈分太高了,我们这些小辈说的话他老人家哪里听得进去?”
“好像我说的话他老人家就能听进去一样……”
许乘风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上前劝说鹤云子放下执念,让医修们为祝新年收尸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跑动声。
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五阶机甲班的学生们你追我赶地冲上山来,又在远远看见祝新年尸体的时候全部顿住了脚步。
妖魔遁去之后,太平川上的危机暂时化解,五阶班的学生帮助夫子安顿好其他低阶同学之后便赶回山来查看情况,听山谷中的夫子们说瑰云峰上出大事了,纷纷赶上来一看,才发现竟然是祝新年出了事。
在这些学生们看来,祝新年是最不应该出事的那一个,因为此时的他应该领队在滇国进行封魔训练,就算回到了太平川,他也该是全学院重点保护的对象,且尤其不应该死在鹤云子面前,因为谁不知道鹤云子是最护弟子的呢?
可这一切偏偏就在眼前发生了,五阶机甲班的学生们不忍再看,只能别过头去掩面哭泣,而此时腿部受伤的裴少桥才终于在同学们的搀扶下艰难爬上山来。
他在路上就已经听其他同学说了这件事,所以相比其他人惊惶悲伤,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看见祝新年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还是微微抽了一口气,但终究还是强行镇定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鹤云子面前。
根据他常年待在祝新年身边而对鹤云子产生的那么一丁点了解来看,他不认为鹤云子是一个失去了弟子就胡乱发疯的人,既然鹤云子不让其他人来给祝新年收尸,那就证明祝新年一定还有得救。
裴少桥这辈子头脑难得有如此清醒的时候,他顶着鹤云子的瞪视强行趴到祝新年胸口前一看,虽然那金光很微弱,几乎被日光完全遮掩过去,但以裴少桥这样近的距离去看,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不会死的,对吧?”
虽然裴少桥不知道鹤云子能用什么办法救活祝新年,但他相信鹤云子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有谋划的。
“赌一把。”
鹤云子盯着祝新年胸前的伤口,低声道:“玉玑丹能医死人、肉白骨,但需要一定的时间与人的骨血融为一体,他服下玉玑丹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只能赌一把了……”
祝新年服用过玉玑丹的事裴少桥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那丹药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功效真的可以医死人,也不知道想要玉玑丹发挥作用竟需要提前那么多年就服用下去。
“您在天极论道的时候就让他吃了玉玑丹,所以您在那个时候就算到了他会有今天这一劫吗?”
鹤云子的眼神暗了暗,道:“我并不是算出了他的劫数,而是算出了整个人界的劫数,我要为人间修真界保留一个火种,而他就是我的选择。”
失去了七位弟子之后鹤云子这辈子本来不打算再收徒了,他离开天工学院去往深渊地裂之中吸取大地之力就是为了最后拼一把,想积攒力量去开天门,却没想到在深渊之中遇到了祝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