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刃峡。
灿烂的星空下,一条冰封的小河旁,冰层上掏出了一个窟窿,里面有“哗啦哗啦”的水声,水面下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搏斗。
忽然,水花四溅,巫野抱着一条大腿粗细的黑鱼从冰水中一跃而起,欢呼一声,向河岸奔去。
片刻之后,河岸点燃了一堆熊熊篝火,黑鱼杀成两半,架在篝火上烧烤着。
巫野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漂浮在眼前的赤红珠子。
禁锢着近千婴儿魂魄的禁魂珠在夜空下散发着妖异的吸引力,让人看一眼就沉溺其中,产生一种想要将它一口吞下的古怪感觉。
巫野吞了口唾沫,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马伯光在他头顶漂浮,表情严肃:
“小巫,你考虑清楚了?这枚禁魂珠中封印着近千条纯净的婴魂,都是刚刚出生不满七天的婴儿,被活生生抽取出来的魂魄,蕴含的法力极其强大,用来修炼,能省去你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辛苦!你真的要破坏禁魂珠,把这些婴魂全都释放出来,让他们转世投胎,重入轮回?”
巫野怔怔地看着禁魂珠,这一次他没有被妖异的红芒吸引,目光直抵禁魂珠深处。
眼前顿时幻象丛生,浮现出近千张婴儿面孔。
原本应该天真无邪的婴儿面孔上却浮现出了饱经沧桑的痛苦,有些婴儿面孔上甚至长出了刀削斧砍的皱纹,随着婴儿面孔龇牙咧嘴,一道道尖锐的哀嚎,刺入他的脑域。
“哇!哇!哇!哇!哇!”
“儿!我的儿!我的儿啊!”
他仿佛看到,一个个肉乎乎,粉嫩嫩,懵懂无知的婴儿,在嚎啕大哭声中,被冰冷的匕首挑开天灵盖,活活抽出魂魄,血浆四溅,哭声戛然而止。
他仿佛看到,一团团婴儿的魂魄,即使已经死去,也还想摸索着回到母亲的怀抱,却被硬生生地拽住,死死拖进暗无天曰的禁魂珠里,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煎熬。
他仿佛看到,几百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倚着门框,哭烂了眼睛,缓缓地滑坐在门槛上。
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流淌出来的,是猩红的血。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巫野硬生生地从禁魂珠里拔出目光,轻声道。
马伯光叹了口气,道:“小巫,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必然要付出牺牲,破碎虚空,成就大道,这可是比当将军要难上千倍,万倍,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巫野看着星河灿烂的天空,喃喃道:“没错,我是做梦都想破碎虚空,可是在我看来,要修炼到破碎虚空的至高境界,首先就要念头通达!念头不通达,就会头昏眼花,食欲不振,反胃恶心,尿频尿急,举而不坚,坚而不久,阳-痿早-泄,那还破碎个卵!”
“而我现在,念头就很不通达!”
“或许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修炼者来说,凡人只是尘埃,即使几千几万个婴儿在他们面前活生生地被扒皮抽筋,化作血浆,也不过是死了一窝蝼蚁,他们照样可以熟视无睹地修他的真,求他的长生!”
“我不同,我不是这样的修炼者,也不想当这样的修炼者,如果要牺牲千千万万无辜者的姓命,才能换来一个‘破碎虚空’,那我宁可当一个小小的恶霸!”
“至少,当一个恶霸念头不通达时,他绝不会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把利害得失计算到一分一毫,他只会凭着自己的本能,不顾一切挥出拳头!”
马伯光一言不发地看着巫野很久,久到巫野以为老爷爷一定还会再劝说几句,没想到老爷爷最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干脆利落地说:“明白了,我们开始吧。”
巫野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老马,别是你刚才说的这么热闹,其实你也不忍心拿几百条婴儿的魂魄下手吧?”
马伯光有些尴尬,半天才不置可否地来了一句:“你是恶霸,我是银贼,可我们都不是畜生。”
……以巫野现在的肉体凡胎,要破坏禁魂珠,并不容易。
从五阴化神戒中翻出一只捣药的石臼,将最后一点黑纹幻幽狈的脑髓和铁背苍狼王的血液撒入其中,又加上了几十种妖兽材料。
巫野咬破中指,虚虚画了一个符,逼出了心头之血。
将中指伸到木臼之上,淡金色的血液一滴滴撒入石臼,每挤出一滴心头血,都感觉到一丝力量从体内抽去,说不出的空虚和冰冷。
近百滴心头血撒入石臼,又用中指轻轻搅拌了九十九下,便制成一碗亮晶晶的符墨。
又结了一个符,收住伤口,从五阴化神戒中取出一支黑黑的毛笔。
这不是狼毫、羊毫和紫毫,而是用黑狗尾巴上的毛制成的符笔,纯黑一色,不兴有半根杂毛混杂其中,用来超度亡魂,最好不过。
先在泥土中挖出一个小坑,将禁魂珠深埋进去,再细细盖上土,土上插一根柳枝。
随后,舔饱了符墨,以柳枝为中心,以大地为符纸,画出一道方圆两丈有余的大符!
巫野一丝不苟地画着,汗珠流淌到了眼睛里也不敢眨一眨眼皮,足足画了半个时辰,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肉不酸疼的,终于勾勒到了最后一笔。
屏住呼吸,手肘不动,手腕轻轻一抖,笔锋猛地一挑,整个符文头尾相连,圆融无缺,浑然天成!
“呼!”
耳边响起轻轻的风声,黯淡的符文变得清晰起来,绿幽幽的磷火萦绕四周,刚才还耷拉着的柳枝一下子抽得笔直,枯萎的枝条忽然发出了翠绿色的柳叶,一片,两片,三片……几百片细长的柳叶!
几百片柳叶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风铃似的,发出了阵阵清脆的笑声。
当风一下子大起来时,几百片柳叶就从柳枝上挣脱出来,随风飘浮,散发出柔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