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此之前,我也在电视上见过您。”方颂祺补充,旋即礼貌颔首,“季先生好。您为我们国家的涉外关系贡献了大半辈子,能私下里见到您本人,是我的荣幸。”
问候完,她重新道歉:“刚刚是我不小心撞到您,实在对不起,不知道有没有给你造成任何麻烦?”
季忠棠的视线不移她的脸,稍加顿一秒后,仍停留在他的问题上:“我也认识你。你是许和的女儿。”
无论是他知晓她与老许的关系,还是他的直白点破,均令方颂祺错愕,并且不明白,他点破的目的是为何。
季忠棠看向她的脚:“你还好?能自己走?”
方颂祺晃回神,忙道:“谢谢季先生,我没事。”
季忠棠置若罔闻:“你的办公区域在报社,没错吧?”
方颂祺心头一顿。确定了,他这分明已特意调查过她。
季忠棠似乎完全行动派的一个人,执行能力也超级强,未待方颂祺回答,便招手将他的那位头发秃成地中海的跟班唤过来:“靳秘书,搭把手。”
这才重新转回来道:“我送你一段路,顺便和你聊聊。”
他这算不上强迫她,但行事作风之下,确实叫方颂祺拒绝不得。
方颂祺不拘小节地脱掉高跟鞋,两脚直接踩在地上,因为过于不礼貌,她向季忠棠稍稍鞠躬。
季忠棠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方颂祺这才搀住靳秘书的手,郑重道了个谢——妈妈咪呀,好久没待人如此全套地礼貌过!烦人!有什么好聊的?!
季忠棠照顾她的脚步,也放得特别慢,三人走进电梯后,他才再度出声,一问又问了个比较敏感的问题:“除了看我来这儿录节目,和以前电视新闻上见过我,真的没其他了?”
他都点出老许的名字了,方颂祺在他明确提出想聊一聊时,就做出决定,和他打开天窗。
“不止,还有其他。”她不失礼貌地微笑,“我父亲当年遭遇的那次意外事件,是您处理的。”
当然,她也坦诚:“不知道为什么,您突然认识我了?之前我们其实在别的场合碰到过。”
这算解释,她一开始为何不提,非要他点破后才承认。
季忠棠倒没印象此前碰到过,毕竟他是最近发现许和的子女近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
“因为你和冯董事长家的小沈交朋友,我有一次从冯董事长那里得知你的亲属关系。”季忠棠未隐瞒。
和方颂祺猜得一样。除此之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机缘巧合,能让他时隔三年莫名其妙关注到她。
轿厢内一时沉寂,电梯抵达楼层。
季忠棠与她偕同往外走,语气有惋惜:“你父亲的死,是人才的一种损失。”
方颂祺淡笑:“季先生应该知道,我父亲当年研制的新药出了问题。”
铺天盖地的舆论,连尊严也不留一点儿给一个已故之人,把那些咒骂老许的字眼全部搬出来,怕是没有一个人会评价老许为人才。
他在研究所里领导的项目组曾经做出的成果,那是小组全体人员的功劳;新药出现问题,那便是老许单独的罪责,与其他人无关。
季忠棠自然知道,但——“那件事与我对父亲的印象并不冲突。”
虽然,他与许和的交情并不深。
“谢谢您对我父亲的欣赏。”方颂祺只能这么官方回应。
季忠棠还真是将直白贯彻到底,又问:“你对你父亲当年的意外有什么想法?”
方颂祺也将礼貌的微笑和官方式的回应贯彻到底:“您不也说是意外了?‘人有旦夕祸福’,很正常。”
季忠棠看着她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方颂祺不感兴趣,在距离报社的办公区域尚有一段距离时便驻足止步,放开靳秘书的手,向季忠棠深鞠躬:“谢谢季先生。”
季忠棠似乎想拉近和她的距离:“叫我季叔叔吧。我知道你和我侄子存希也是朋友。有空可以让存希带你和小沈来季家玩。”
有什么好玩的?方颂祺含笑,也继续与他礼貌:“好。”
季忠棠在短暂的停顿后,再道:“你和你弟弟如果遇到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客套到这种地步?方颂祺笑意不改:“谢谢季先生,我和我弟弟过得不错。”
靳秘书耳语似乎在提醒季忠棠接下来的行程,季忠棠最后和方颂祺道别:“改天有空我们专门约个时间,我这里有点东西给你。”
…………
半拖半挪着脚回到工位,在Aanda喊她的时候,方颂祺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发呆。
而电脑屏幕上,打开的网页界面上,是三年前的官方报道,简单地讲述极端分子袭击领事馆,绑架当时的多名来访要员,以季忠棠为首的外交专员斗智斗勇,最终成功解救人质,但意外卷入其中的一名援非专家不幸丧命。
大多数人所能知道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季忠棠大概也以为她和那“绝大多数人”没有区别。
可她清楚,老许原本不用死……
方颂祺关掉页面时,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为什么清楚老许原本不用死?
嘶……是啊,为什么?
她从未细思过,主要也是很少刻意再去回忆这些事。而在她的记事之中,老许确实就是火车另外一条轨道上的那个被无辜牺牲掉的人。
这应当属于机密内幕,她哪来的渠道知晓?
她想到蔺时年,蔺时年对小九的事情了如指掌,他兴许能解答?
旋即另有一件事蹦入她的脑子里:蔺时年正式回国工作前,曾和季忠棠单独约在“风情”里见面。
如今细思,可不有些诡异?首先,目前为止表面上,蔺时年在鎏城唯一比较熟的应该只有沈烨和冯家吧?他和季忠棠还另有何私交么?其次,季忠棠是那种喜欢出入“风情”的人么?嘶,莫非她看走眼?
Aanda方才喊她她还没来,生气地喊第二次。
方颂祺暂且顾不得深思,起身先去忙工作。
晚上跟着Aanda留在公司加班,九点钟才离开办公室。
沈烨乖乖回家当孝子,方颂祺不和冯晚意一般见识,也就没说自己崴脚,反正不太严重,走路有点疼就是了,她热爱高跟鞋这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小问题了。
打车回到家后,自个儿从冰箱里弄了冰块,用布包住敷在脚踝上,蜷在沙发里,不禁又脑袋放空着发呆。
许敬唤了她好几声,才把她的魂魄召唤回来。
“干嘛?”方颂祺没好气。
“姐你这样处理是不对的。”许敬将她的冰块袋夺走,“冰敷只在你崴脚的当下才管用,为的是止血消肿,你现在就算要敷脚,那也该是热敷。”
“怎么没用了?”方颂祺夺回冰块袋,轻蔑,“你就是纸上谈兵,少来我面前班门弄斧。我自己这么处理好几次,实践才是硬道理!”
边说着,心里其实有点发虚,貌似确实他说的是对的……
——呸呸呸!方颂祺梗脖子,坚决不想输给他这么个未成年的黄毛小子!
许敬不和她打嘴炮,坐下来在她身边,推开她的冰袋:“姐你应该再多了解我,我没纸上谈兵,这是你——”以前教我的。
想到她可能又会不高兴,许敬戛然。
是他以前在学校上体育课,脚有点崴不太舒、服,回家后找她邦他处理的。
“我怎样?”等着他下文的方颂祺皱眉。
许敬将话扯开:“久病成医,姐你相信我,别敷冰块了,我来给你按摩~”
“你看书看腻了闲得发慌出来从我身、上找乐子么?”方颂祺深深怀疑,不过脚还是伸出去了——提及按摩,她记得小时候她欺负许敬的方式,除了之前说过假装和他玩捉迷藏让他一个人躲到天荒地老之外,还有就是累的时候使唤他给她捏肩膀。
傻乎乎的臭小子,竟然还很高兴,他那会儿个子还不怎么长,搬了张矮凳站在上面给他自己垫高,边捏边问“姐姐姐姐,舒不舒、服?”。
她就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地故意捉弄他,最后被他锻炼得,确实技术还不赖,并拿这一手技术到老许面前去经营体贴的乖儿子人设。哼!瞧他那聪明劲儿!
“对了,今天卢春燕上门来,都嚷些什么了?”方颂祺问。
“表婶——”
“表什么神?哪来的表婶?”方颂祺打断他,一副他要不改口就打他的架势。
许敬没办法做到像方颂祺那样直呼其名,便用人称来指代:“她就是一直拍门说要见我,说我是挂在翁家的户口上,监护人也是他们,要我跟她去翁家享福,住大别墅。”
“呸!”方颂祺淬。狗屁大别墅!若非当年卖掉“J。F”的画作为底子,他们姓翁的一家三口还指不准怎么破败!
许敬不想她不高兴,摸索着合适的力道,转移话题:“姐,会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