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主动吃药却并没有换来她的清净——蔺时年把水杯端走后,未离开,也上到床上来,在她旁侧躺下。
“你又要干什么?”方颂祺惊得坐起,不小心牵扯到摔伤,疼得眼睛里直冒水光。
蔺时年气定神闲:“和你一起睡。”
“这是我的房间!”方颂祺提醒他主权。
蔺时年也提醒她主权:“这是我的房子。”
“你不是有你自己的卧室?!”之前草完她也未曾在她这里直接睡,不都回他自己屋?
蔺时年拉过一半被子:“你觉得屋里被你砸成那样,我还能安然无事地睡?”煞有介事地,他刻意停顿一秒钟后追加道,“而且你还在上面Niao了床。”
果不其然成了笑柄!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方颂祺也气得肺都要炸了,暴力因子让她想打人,摔伤的臀让她只能停留在“想”!
最终她还是在嘴皮子上和他做争斗:“您再有能耐,不照样得吃我的口水!”
蔺时年未接茬,靠着床头,闭着眼,眼角有很深的倦意,手臂伸过来将她按回床上:“休息吧。”
声音有点虚浮沙哑。
他的另外一只手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昏暗摇落,方颂祺无法再看清楚他的表情,侧躺着凝注他仍依靠着的那抹轮廓,他的手掌按在她的后脑勺没有挪开,轻挲她的头发,隐隐透露出疼惜和爱怜。
这份隐隐的疼惜和爱怜,让方颂祺极度反感。
短暂的片刻忍耐后,她打破安静扫他的兴:“不管您是真对我这只金丝雀养出了几分感情,还是有需要我在其他地方为您效力,请您另寻他人,放了我。”
他手上的动作微滞:“放了你,你要去找沈烨当你的下一任金主?”
“不是。”方颂祺回答得认真,“他不会成为我的金主,他会成为我男朋友。”
“有什么区别?”他的手从她的后脑勺,摸到她的脸颊上,不知为何是冰凉的。
方颂祺的汗毛有点起来,但这并未阻止她到嘴边的话。
“难不成您认为没区别?难不成您一直以来都把您自己定义为我的男朋友?”她嘲讽,照他的要求讲清楚区别,“您是金主,我收钱给您提供服务,仅仅买卖关系。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和他在一起,是以相互喜欢为基础和前提——咳——”
他的手在瞬间从她的脸颊滑到她的脖子上,掐住。
方颂祺本能蹬腿,抓住他的手试图捋开,脑子里倒不合时宜地与先前她的呼吸困难做对比,感觉上很不一样,现在分明更实在。
她不确定是不是和她意识的清醒程度有关,毕竟彼时她处于饿昏过去的状态。但这给确实让她怀疑,她误会蔺时年了,先前不是他在掐她,甚至究竟是不是真有人掐她都是个问题。
哎呀她有病是不是?不管之前是不是,现在她的脖子的的确确被蔺时年掐在手里!
这叫她记起被他按在泳池里差点淹死的时候!
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他的怒意!
不过今次蔺时年很快松了手,似迅速找回了他自己的理智。
虽如此,方颂祺已经被他掐出火头,愤懑地一口咬上他的胳膊。
蔺时年只在一开始十分细微地轻颤一下,尔后毫无动静。
屋里的黑暗仿若将一切均藏了起来,也给他的嗓音添一分低沉:“咬够了就休息吧。”
尘埃落定的一句话,如同锚,困绑住她,一并抛入大海,沉到最深底的泥沙——相反的,同样是这份黑暗,让方颂祺的脆弱和恐惧释放,再度生出绝望:“我错了,我不该贪图您的钱给您当二乃,请您放过我,我真的不想再继续干下去了。”
“你不是二乃。”蔺时年说。
“小九和二乃有区别?”方颂祺讥诮,装梦游的事也无所谓被拆穿了,多半他又是早已察觉。
蔺时年未让她失望,反应果然依旧平淡,三申其令:“休息吧。”
方颂祺冷笑:“你这样有意思吗?凑不要脸!现在的我厌恶你!丢失记忆前的我一定更厌恶你!”
揪过全部的被子,她一点也不给他留,裹成粽子,翻到最边上,离他远远的。
蔺时年老僧入定般,还是纹丝不动。
…………
睁开眼,又是不美妙的一天的开始。
方颂祺躺着没动,反正动也没有用,这里是大鸟笼子,她又飞不出这里。
她后悔死掉,既然都和沈烨坦诚了她有金主,为什么不干脆一并告诉他金主是谁。都一天两夜过去了,他肯定已经发现她失踪,而且四处寻不到她,没准也已经报警了。
报警了好啊,警察能找到她吧?警察能邦她制伏蔺时年这只恶心的老狗比吧?
不想荼毒自己的眼睛,她不侧脸,只用手伸到旁边,扫片式地摸。
没摸到人。
床单也是凉的。
OK,他走人了。
方颂祺懒洋洋坐起来,环视房间一圈。
沙发和椅子均被搬回原位。她的个人电脑不见了。
房门紧闭,虽然觉得被从外面锁住的机会比较大,她还是下床去做了个确认。
然后……打开了?
不过打开了又怎样?
“方小姐,你醒了。”佣人候在门外,提醒她下楼吃早餐。
很明显,蔺时年把她的活动范围从房间拓宽到整栋房子了。
方颂祺把刷牙洗脸这件事丢开了——又不出门,把自己收拾得那么干净做什么?便宜给老狗比看么?
顶着草窝一样的头发,她径直往楼下去。
早餐吃到一半,看到魏必前来,方颂祺才恍然,原来老狗比还在,没出门。
没胃口了。
方颂祺带上吃剩的早餐,去到院子里喂家禽。
鸡鸭鹅根本不吃这些,她让佣人抓住鸭子,强行掰开鸭子的嘴巴,把食物塞进去。
计划是完美的,可在第一步就卡住了——佣人抓不住鸭子。
好……想欺负鸭子都欺负不了……
方颂祺仰头望天。
她错了。这才是真正的笼中鸟生活,之前起码还能出去上班……
气沉丹田,她骤然高声大喊:“啊——救命!有人吗?快来救救我!这里有人被非、法拘禁了!要对我先歼后杀!谁来救救我啊——啊——啊——”
人家李清照是“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她这儿不知从哪儿忽然一群鸽子扑扇飞过。
啪嗒。
有什么东西滴落她发顶。
第一反应以为下雨了,方颂祺下意识抬手摸。
结果摸出的根本不是水,而是——“啊!!!我草你个烤Ru鸽!”
蹲身抓起地上的石子抡胳膊往天上丢。
踏马地那群鸽子已然没影!
黑沉下脸,方颂祺扭头往二楼跑,赶着去洗头。
看到魏必从书房里出来,她奔上前,抓起魏必的手按到她头顶。
魏必:“……”
缩手都来不及……
而在书房里,他其实已经跟着蔺时年通过窗户看到方颂祺被鸽子甩大便的画面了……
恶作剧结束的方颂祺已迅速抛开,得逞的嘎嘎笑声回荡在过道上,风一般的背影还高高竖起了一根中指。
魏必摊开手掌看鸽子大便,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她真正针对的人不是他……
…………
既然洗头,方颂祺就顺便冲了个澡,毕竟昨晚洗到一半泡沫没来得及冲就出事了。
也洗掉昨晚和蔺狗比同床共枕残留的他的气息。
她和沈烨说好了,等她和蔺狗比正式结束了关系,他再登男朋友之位,而她现在甩不掉蔺狗比,深深感觉自己脚踩两条船。虽然她一向不是个好货色,但沈烨是乖宝宝,她得照顾他的感受。
嗯嗯!今晚蔺狗比要再来睡,她得想办法踢走他。
从浴室出来,为了打发时间,方颂祺把电吹风找出来,慢悠悠给自己吹头发。
可吹头发这事搁平时她明明觉得又浪费时间又繁琐,今天怎么一下子就好了?
头发吹得都起毛了,她终于放下,然后躺倒到床上,无聊得像咸鱼一样,翻个身,又翻个身,再翻个身。
血液里似有小虫子在爬,她怎么都躺不住了!
嚯!
方颂祺呼一口浊气猛地起身,决定继续给自己找事情做。
找到的事情就是——搜罗自己的房间里是否还有被落下的能邦助她和外面取得联络的东西。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方颂祺灰头土脸,再次倒回床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抬起手里粉嫩嫩少女风的一本日记本。
就上次她去翁家邦许敬找书时发现的,当时被卢春燕打断,她顺手塞进包里一起带出来了,刚刚她在抽屉里翻到。
貌似可以解解闷……?
翻过身,方颂祺改为趴在床上的姿势,拉过一只枕头让自己舒适些,旋即摊开日记本,从从第一页开始浏览。
虽然日记本她没印象,但里头记录的一些童年趣事,她倒模模糊糊能记起来些许。
有在学校遇到的不高兴,比如隔壁桌的男同学靠打小抄取得了比她高的成绩。
也有高兴的事儿,比如在没有老许的陪伴下,她已经克服了恐惧,能独自穿行长长的巷子回到家。
期间也翻过了第一次阅读到的那篇计算暑假能见到方婕的时间。
看过三分之一后,方颂祺的兴趣其实已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十二三岁年纪的少女,生活翻来覆去也就那么点花样。
无意间的新一页,倒重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因为内容有点奇怪——
没有了日记各式的时间和天气,打头第一句,写的是:“你是谁?”
隔一行,写的是:“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