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嗦着因为劳累过度而不断抽搐的手指头,胡千里好容易才把住了手里头捧着的茶碗,朝着桌子上三本写得满满当当的账本努了努嘴:“就今儿一个晌午,刨开街坊邻居上门送贺喜年糕的另算,又是小两千大洋的进账!”
从怀里摸出了好几张花旗国银行的存单,纳九爷也同样哆嗦着手指头,把那几张花旗国银行的存单放到了胡千里的眼前:“这是有豹张罗的那老毛子买卖操行挣来的——一共就卖出去五份伺候斗蝎摆阵的法子,就挣了这个数!”
没看那些花旗国银行的存单,胡千里死死地盯住了纳九爷伸出来的两根手指头:“两千大洋?”
回头瞥了一眼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纳九爷几乎要把声音压到了耳语般的程度:“两万!还是现的!就这些存单,还是有豹拽着我去了花旗国银行刚写出来的!”
把手里的茶碗远远地放到了另一张桌子上,胡千里小心翼翼地在长袍下摆上擦了擦双手,这才慢慢地捧起了那几张花旗国银行的存单,凑到了自己眼前:“师哥这花旗国的银行,靠谱么?可别像是以往咱们见过的那些个银行,今儿看着还好好的,明儿就是卷包儿会?!”
重重地点了点头,纳九爷环顾着坐在屋子里的众人说道:“我都打听过了,就连民国政府里那些大官,也全都是把钱存到花旗国银行里的!这些个民国政府的官儿,旁的事儿这帮子官儿没准瞎折腾,可在钱的事情上,这帮官儿沾上毛比猴儿都精!他们都能把钱存到花旗国银行里,那就错不了!”
猛地一挑大拇哥,佘有路由衷地朝着相有豹赞道:“还是有豹脑瓜子活络,啥事都能琢磨出个门道来!这一开张就是过万大洋的进项我看有个小半年,咱们火正门里的爷们,那也能吃着油、穿着绸的在四九城里走动了!”
嘿嘿轻笑着,坐在门口椅子上的相有豹站起身子走到了桌边,却是伸手从胡千里手里拿过了那几张存单:“几位师叔,我这儿多嘴说一句——咱们是指着往后天天都过好日子,还是只打算过个半年的好日子就收摊儿?”
瞪圆了眼睛,佘有道与佘有路兄弟俩顿时异口同声地叫嚷起来:“那自然是一直都这么过着好日子了!”
眯缝着眼睛,胡千里却是重新伸手拿起了茶碗,一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一边看着相有豹说道:“有豹,你这又是琢磨出了啥章程?当着你纳师叔和其他众位师叔的面儿,我把这话先撂这儿,诸位师兄弟也别不乐意听——虽说有辈分在这儿搁着,可从火正门戳旗号开张这事儿开始,里外的主意也都是你拿的!真要是说火正门里的主事人,其实还是你!”
微微点了点头,纳九爷也是一脸赞同的模样:“还真是这么个话!有豹,虽说你捧着我坐着了火正门掌门的位置,可真要是盘算那些弯弯绕的门道,还得听你的才行!当着你这些位师叔的面儿,我也就拿着掌门的身份说这句话托底吧——只要是能让火正门好,你咋说就咋办,咱们几个老家伙全都听你的!”
偷眼看了看频频点头的谢门神和佘家兄弟俩,相有豹端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朝着屋子里的诸人作了个罗圈揖:“既然诸位师叔抬爱,那我也不端着那份假模假式的规矩了!我是这么想的咱们火正门里挣来的钱,自然是要花在火正门的事儿上面!可诸位师叔自己手里也不能没钱不是?就不说旁的——谢师叔家婶子、还有六个孩子,那都得花钱养活着。还有胡师叔和我纳师叔家里,那也不能空着手回去!就算是佘家两位师叔说句不恭敬的话,两位师叔的手指头,只怕老早就痒痒了吧?”
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讪笑着,佘家兄弟异口同声地笑道:“还真是有日子没碰骰子、牌九了”
微微瞪了佘家兄弟一眼,纳九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声埋怨道:“你们俩还真有出息——那安家的大洋,只怕是早没了吧?!先甭打岔,听有豹接着说!”
朝着纳九爷点了点头,相有豹接口继续说道:“所以咱们火正门里老少爷们挣回来的钱,首先都得交到胡师叔手里入账!每个月十五,胡师叔把当月入账的银子分成了十份——五份做火正门公帐的银子存底,两份分给诸位师叔当月例银子。还剩下那三份,就充了火正门堂口里的杂务挑费!年底关了总账,再看总帐里谁交上来的银子最多,照着这个多少分红!”
连说带比划的,不过是一壶茶的功夫,相有豹已经把整个火正门里运作明细规矩一一定了下来,捎带手的还抓过了笔架上的那只狼毫笔,在空白的账本上重新画出了一个登记进、出账面的格式。
把手里那半碗有些凉了的茶水朝桌上一放,胡千里眯起眼睛盯着相有豹画出来的那格式看了半天,方才缓缓舒了口气:“有豹,你这手本事,该不是你师傅教的吧?旁的我不敢说,就四九城里那些老字号里的账房,指不定还没你这手本事呢?!”
毫不在意地低笑着,相有豹顺手把已经干涸了的狼毫笔搁回了笔架上:“这是当年师傅带着我在关外的烧锅里猫冬,我看着个贩茶的江浙商人画过的!后来那江浙商人得了急病,师傅打发我冒雪出去给弄来了个鹿心血救了他,他也就把这点手艺传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