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来,简行之看不远处桃花纷飞,转头看了一眼靠在肩头的小徒弟,才惊觉这一辈子,好像从来没这么安稳过过日子。
他从记事开始,就是练剑,打架,修行,练剑,打架,修行……
周而复始,一路飞升。
忙忙碌碌,没有片刻停留。此刻驻足这么简短的时间,给小徒弟靠着,看花瓣从高处开,高处落,随风四散,奔往远方,竟然也觉得,挺好的。
他感觉心境有些许松动,给秦婉婉靠了一会儿,就看南风拿着两串鸡翅小跑上来:“主人,简道君,吃鸡翅。”
秦婉婉听到鸡翅,赶紧睁开眼睛,简行之接了鸡翅,递给秦婉婉,吩咐南风:“再去拿点水。”
南风应声,又下山去。秦婉婉拿过鸡翅,和简行之一人一串,开始啃起鸡翅来。
没了一会儿,山间起了雾气,雾气越发浓密,秦婉婉转头看了看:“师父,这雾气不对啊?怎么这么浓?”
“我去看看,”简行之把自己还剩一半的鸡翅递给秦婉婉,“你别乱走。”
“哦。”
秦婉婉点头,就看简行之往雾气吹来的方向走去。
风吹过她的鸡翅,香味混杂飘入君殊鼻尖,君殊悠悠想过来,他看了一眼周边,剧痛从手上传来,他抬手推了一把石头。
秦婉婉感觉臀下石头一震,她吃着鸡翅僵住了,立刻跳了起来,手握鸡翅远远看着那块巨石。
周边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已经看不清前方,秦婉婉环顾四周,才发现简行之已经走远了。
整个山顶阴风阵阵,一时竟有一种莫名的恐怖片气息环绕,她盯着前方不远处的石头,就看见仿佛是有人在拍打石头一般,一下,一下的震动。
无数恐怖片在秦婉婉脑海中闪过,甚至还有了BGM,直到最后,石头终于被猛地推翻,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山崖上抬起来!
秦婉婉吓得失声,她握紧鸡翅后退,看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从山崖下,像贞子一样艰难爬了上来。
他死死盯着她,苍老的面容里是狼一般的渴望,朝着她伸出手来。
浓雾之间,他颤抖着,悠悠出声:“鸡……”
“鸡翅”两个字还没出来,秦婉婉便无法忍受,恐惧涌上来,她猛地反应过来,拿着鸡翅一阵灵力朝着对方轰了过去,同时尖叫出声:“师父!!”
简行之听得秦婉婉尖叫,他心上一缩,抬剑劈开武器,朝着秦婉婉出声方向急掠而去,大喝一声:“北城!”
雾气被他一剑劈开,他就见一个人影被秦婉婉灵力冲飞,他来不及思考,急掠上前狠狠一脚踢在对方脸上,对方就犹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朝着远处而去。
简行之赶紧回头到秦婉婉面前:“怎么样?你还好吧?”
“刚……刚才那个……”
秦婉婉吓得有些缓不过神:“那个是什么?”
简行之愣了愣,他认真回想了一下刚才踹出去的人,才突然意识到,虽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样子,但是他脑袋上……
好像顶着个绿色的,90??
简行之睁大眼,叫了一声:“糟,任务目标!”
秦婉婉懵了:“任务目标?!他怎么从山崖下上来?而且那长相……”
秦婉婉一言难尽,简行之稳住她情绪:“不重要了,咱们赶紧找人,别打死了。”
“哦对,”秦婉婉也是心虚,“我刚才太冲动了,赶紧找人吧。”
说着,秦婉婉抬手换了件轻便的衣服,两人一起御剑而起,开始顺着那人被踢飞的方向找去,简行之神识大开,几乎是一寸一寸土地的翻,最后终于翻出来一个地方:“找到了!”
简行之带着秦婉婉御剑而下,进入密林,就看君殊半截身子已经入土,扎进了土里。
秦婉婉和简行之赶紧给他拉出来,两人才发现,这个人看上去似乎已经是个百岁老人,头发花白,瘦的只剩骨头,全身是血,一只手掌骨头全部碎裂,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快,药。”
简行之给君殊输送灵力,吩咐秦婉婉。
秦婉婉学着简行之平时的样子给君殊喂药,但君殊昏迷不醒,张不开嘴,简行之急了:“把他下巴卸了呀!”
秦婉婉点头,果断卸了他的下巴,把药扔进嘴里,又给他合上。
君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一个美丽女子半跪在他面前,一身红衣,神色急切看着他:“老人家,”秦婉婉又愧疚又着急,“你还好吗?”
老人家?
君殊有些茫然,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修为尽失,的确就是个老人模样。
他不由得下意识低头,想遮掩自己的容貌。秦婉婉却只当他不舒服,心里咯噔一下。
看见那只血手,她大概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一想那石头压在这老人家手上,她心里十分愧疚,她赶紧开口:“老人家,你有不舒服就同我们说,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简行之不说话,他就盯着君殊脑袋上的90分。
90分的颜值,是这样的?
他不敢相信,但左看右看,又没看出这个人易容的破绽,君殊不敢贸然答话,但片刻后,肚子响起来,他还是只能开口:“我饿了。”
爬了一天一夜,一个凡人的躯体,能到现在,已经极为不易。
方才就是为了鸡翅,他都快拼命了。他注意力都在鸡翅身上,浓雾之中,竟然是连仇人都没看清!
君殊心中暗暗和自己置气,秦婉婉简行之对视一眼,简行之点头:“行,我扛你回去吃东西。”
说着,简行之把这瘦弱老头单肩扛起来,同秦婉婉道:“走吧。”
不等秦婉婉出声,简行之便御剑离开,狂风迎面吹来,吹得君殊那不太多的头发啪啪打在脸上。
可他不说话,御剑本就是一个修士筑基后就会的基本法术,他怎能连御剑都忍受不了!
他不认输,他还会东山再起的,早晚有一日,他一定会重新振作,回去杀了沈知明!杀了那个拿鸡翅的女的!还有杀了那个踢他的人。
可那个人他连衣服都没看清楚,可恶!
君殊忍住狂风咒骂,简行之扛着他到了营地,大家烧烤吃得差不多,开始煮粥,见简行之和秦婉婉一前一后扛着一个老人回来,大家都愣了。
翠绿看着来人,皱起眉头:“这是哪儿搞来的糟老头子?”
“翠绿大人,这人是我们路过救下的,”秦婉婉赶紧开口,安抚翠绿,“他好像被人追杀,我们给他送到安全地方就行了。”
他们两的任务也和翠绿说过,翠绿看了君殊一眼,也不多说,不悦低头喝粥,闷闷出声:“救个美男就罢了,长成这样,有什么好救?”
听到这话,君殊捏紧了拳头,可他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咬牙不出声,寄托来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早晚有一日,他君少主……
“来,喝粥。”秦婉婉给他递了一碗粥,小声安慰他,“翠绿大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嘴硬心软,你喝点粥,垫垫肚子。”
君殊不说话,他听这个女人絮絮叨叨。
他环顾四周,发现原来都是熟人,这个女人和方才扛他那个男人,还有谢孤棠……
他都认识。
他暗暗垂下眼眸,单手接过碗,低声开口:“多谢。”
“不必,你身上还有伤,喝完粥我让我师父给你看看。”
君殊应了一声,单手对着碗口灌粥。
他饿极了,却还是尽量秉持仪态。等他喝完粥,他抬眼,就看见秦婉婉和简行之坐在一起,有些紧张看着她。
秦婉婉穿红衣,和他记忆里有个人有些相似。
只是那个人性格更冷漠,更张扬,行走在外,绝不会救一个无关的糟老头子。
君殊放下碗,听秦婉婉迟疑着看他:“那个,老人家,你叫什么啊?”
“无名。”
君殊不会犯傻到这时候说真名,反问:“你们呢?”
“我叫秦晚晚,”秦婉婉统一使用报给谢孤棠的名字,简行之为了独享‘顾北城’的独特性,也不在纠正,就听秦婉婉介绍他,“这是我师父,简行之。”
君殊点点头,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名字就比秦晚多一个字。
“那个,”简行之思考着,“你怎么会出现那里?”
你不该好好出现在美人崖,被人追着上山吗?怎么会从山崖上爬上来呢?
简行之想不通。但他也心虚,不敢暴露自己就是踹飞他的罪魁祸首,只能从根源开始询问。
一听这话,君殊就捏起了拳头:“我被仇人追杀,到山崖下,为了躲避追杀,我只能攀崖而过,进入宁氏领域。”
所有人聚过来,开始听君殊的经历,君殊说着,神色悲愤:“我本来都爬到山顶了,没想到一阵狂风而过,我就摔了下去!”
这一刻,在山崖所有人不约而同想起了最初那一声幻听,秦婉婉有些心虚:“然后呢?”
“好在我命大,半路抓了根藤蔓,我又开始爬,好不容易要爬上顶了,我拽了根藤蔓……”一听这话,大家又心虚了,君殊气得眼红,“谁曾想,那藤蔓突然就断了!”
所有人一起看向谢孤棠,谢孤棠咽了咽口水:“是……是挺惨的。”
“但我运气好,侥幸逃生。”
不,你运气一点也不好。
大家默默低头,都不敢出声。君殊继续回想悲惨经历:“我凭借着意志力,再一次爬上悬崖,可就在手放在山崖上那一瞬间,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我手上。”
君殊举起被包扎得像个拳击手套一样的手,悲痛欲绝:“我当场痛得晕过去,挂在悬崖上,等我再醒来时,我太饿了,闻到了鸡翅的香味,我就爬上来,想求那个人,给我点鸡翅吃,谁曾想,他们居然就一脚把我从山崖踢飞,砸进了你们救我那个地方!”
君殊越说越难过:“我做错什么了?我只是想活命,我只是想吃个鸡翅,我错了吗?!”
大家僵坐在一起,疯狂摇头。南风把鸡翅藏在身后,再也不敢拿出来了。
“诸位,今日各位救我,大恩大德,我无名感激于心。”君殊想想,也不能光说些仇恨的事情,他给大家表示一下感谢,“无名受人陷害,落难至今,承蒙各位高义搭救,若各位愿护无名到家人来接我,日后必有重谢。”
“重谢我到不关心,我就关心,”秦婉婉小心翼翼,“那个,如果你知道是谁把你弄下山崖,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君殊眼中全是仇恨的光芒:“把他们抓起来,粉身碎骨,挫骨扬灰,一泄心头之恨!”
一听这话,大家都沉默了。
君殊突然想起来:“你问这个,莫不是知道我仇人是谁?”
“不知道。”
秦婉婉果断回复:“我们就路过,看见你在土里,拔刀相助,老人家,你不必太感谢我们,赶紧给你家里人传话,安全回去最重要,也不用太感谢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秦婉婉抬手抱拳,“不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