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呈凝视着贺予“……你知道初皇?”
“是我爸爸和我说的,&bsp&bsp但是——”贺予紧盯着谢清呈苍白的脸。
当时贺继威的话回荡在他脑海里
“没有正常人能够承受住r的全部治疗而不死亡,那太折磨了。”
“初皇只是一个计算机模拟人。”
“一个以r全部受试者身份,模拟各种疾病治疗效果的数据。”
谢清呈像是明白了他要说什么,平静道“人人都以为初皇是假的,&bsp&bsp是虚拟人,&bsp&bsp它的所有试验数据都是计算出来的数据,&bsp&bsp但其实不是的。没有任何一种数据推算可以那么精准——经受住r全程疗愈的人,就是我。这个秘密除了你我之外,&bsp&bsp只有另一个人知道——而他已经去世了,&bsp&bsp当年,就是他用这个技术救活了我。”
字句撼然。
“对。我就是初。也就是你们口中的……”
“初皇。”
——
时间再一次倒回十九年前。
不,&bsp&bsp应该是十八年前。
除夕已经过了,&bsp&bsp春天的第一枝杏花悄然绽放的时候,&bsp&bsp谢清呈病愈出院。
长达三个月的治疗,溶液舱浸泡,氧气舱配合,&bsp&bsp连续不断地服用r-,谢清呈在培养仓中经受住了非人的治疗折磨,经受住了r的全程疗法,&bsp&bsp作为秘密试验的受试者,&bsp&bsp成了r-挽救回来的又一个生命。
但是俗话说得好,命运给与的礼物,&bsp&bsp早已在暗中标注了价格。
谢清呈虽然恢复得非常惊人,&bsp&bsp因为年轻,本身的身体素质又很好,所以他的细胞再生比之前任何一个病案都要成功。可是仍然有些细微之处,在无声地进行着改变。
似乎是皮肤的再生透支了他的生命活力,&bsp&bsp这一次伤愈后,他成了疤痕体质,别人稍重一些的掐碰,他身上就很容易留下红印子。
他开始对更多的东西过敏,不仅仅是芒果,还有其他很多的东西,比如他能喝酒,不容易醉,可是身体却对酒精不耐受,一喝下去就浑身滚烫,力气流逝很快。
还有他的体力——
谢清呈的爆发力和耐力都很强大,他是散打冠军,是格斗高手,是从小付出了很多努力,刻苦训练,立志要成为一名刑警的人。
可是r-恢复了他正常的活动能力,却无法让他继续维系这样高强度的训练。
他的身手依旧很好,只是再也不能更上一层了。
“人的新城代谢,一生都是有限的,你可以理解为,你已经提前透支了未来二三十年的活力,换回了你现在的健康。”秦慈岩这样和他说道,“你以后是当不了警察了,你必须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否则你的衰败会来得比任何人都快。虽然这样说很残忍,可是这关系到你接下去的一生,我必须要如实地告诉你——”
“谢清呈,你的寿命可能就只有四十多岁,如果你的身体得不到你自己的重视,或许连四十岁不到,你就会全身器官衰竭而亡。”
谢清呈坐在收拾好的雪白病床上,安静地听秦慈岩和他说着这些世间再无第二人知晓的话。
春日的阳光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窗,洒在干净整洁的病房内,也照着谢清呈琉璃似的面庞——
r-确实是超越了正常社会认知的药,他的身上看不出任何曾经受过毁灭性伤害的痕迹。
唯一的疤痕,是他脖颈侧后方多了一点小小的红痣。
那是他连续三个月被浸泡在药物液体仓内,从脊髓注射破壁药剂后的淤痕。
所有的痛苦犹如一场未留痕迹的噩梦,只有这一点朱砂——
以后都再也不可能消失了。
谢清呈回到了家。
初春的陌雨巷开着细碎的金色小花,无数的碎花涌在一起,成了泼墙而下的流金瀑布,和风一吹,瀑流落珠,花瓣如雨。
黎姨和谢雪在花墙边等着他。
见他回来了,女人掩面而泣,女孩咧嘴而笑,笑的时候,缺了一颗奶牙。
“哥哥。”
“哥哥抱!”
他们谁也不知道在燕州具体发生了什么,最早的时候,是因为谢清呈身上没有带具体的身份识别物,人又一直昏迷,没法问太多。再后来医护知道他父母都已经去世,家里也没有什么来往紧密的亲戚,也不知道该找谁。
再往后,谢清呈去了私立病院,决定成为r-的试药者。
这是绝对不能对外诉说的事情,秦慈岩自己也冒了很大的风险——谢清呈明白这将成为他一直要死守的秘密。
那几个月,他们对所有人说的,都只是患者进行了一段封闭治疗而已。不用担心。
谢清呈从黎姨怀里接过幼嫩的谢雪,没人知道他是透支了之后三十多年的生命,才换回来春日里的这一场温柔重逢。
“小谢,痛不痛啊?留了疤吗?”
“不痛。”他说,“疤……在看不到的位置,不碍事的,黎姨。”
“哥哥,亲亲。”谢雪毕竟还太小了,无论别离时她哇哇大哭过多少次,当她再一次回到熟悉的怀抱,她还是乐不可支,笑成了一朵花儿,她用温热的手搂住谢清呈的脖子,“要亲亲。”
谢清呈把脸侧过去。
小妹妹吻过他略显苍白透明的皮肤,正吻在那些在几个月前曾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的伤口处。
清风里,小姑娘柔软的睫毛垂下。
她仿佛能感知到什么似的,仔细触摸着谢清呈的脸。
“哥哥,不疼了。”
从那一天起,谢清呈放弃了追查父母死亡的真相。
真相是很重要的,从来不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比真相更重要的,是生命。
他付出了自己的健康、梦想、寿命……趟过血和泪,回到那个有着谢雪碎银般笑声的人间。
他知道自己将永远愧对死人。他不能还给死人一个事实,不能再给死人一个交代。
可是他再也不能辜负活人了。
四十岁,还剩三十多年……他想好好地活下去,他为此于长夜中挑灯执笔,罗列出最周密的计划。他计算着自己的年纪和谢雪的年纪,他想如果自己能够平平安安活到四十岁的话,那其实也没什么遗憾了。
摊开的笔记本上,最后一行写着
我岁—谢雪岁
她应已成家。
我将没有牵挂。
谢清呈回过头,妹妹正蜷在她的小床上,抱着玩具熊睡的正香甜,薄被被她蹬下去了。他合上本子,走到床边,替她重新盖上了被子……
他原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安宁地过下去。
然而,事实上,r-给他新生的代价,远远还没有支付完毕。
很快地,谢清呈发现,他的身体比想象中枯萎得更迅速,尽管他依旧才思敏捷,但血肉上的事却完全不是这样。回到家之后,不到两个月,他就发了好几次高烧,烧热窜上去的时候,他惊觉自己竟有种暴虐嗜血的。
想破坏东西,想毁掉自己。
更可怕的是,他发觉自己的感知能力也在迅速下降——疼痛,刺激……这些从前对他而言非常鲜明的东西,变得越来越难以体会到了。
有一次他无意间割破了自己的手,刀口很深,血肉翻出,可他竟然也不觉得有多疼。
他的脾气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暴躁。
他常常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就发起脾气,有那么一两次甚至对着谢雪他也能怒气腾腾。其实谢雪也只不过就是吵嚷着想吃鸡汤小馄饨而已。
小姑娘被骂了,吓得噎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大颗眼泪就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哇……哥哥为什么这么凶……你不是哥哥,你不是哥哥!”
谢清呈事后回想,谢雪当时的意思,应该是想说,哥哥不会这么对她,哥哥照顾她的耐心一直都很好。
可是他那时候也不知是怎么了,胸口腾地就冒起一股子邪火。
他那阵子正为自己的古怪变化而感到不安,望着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里面的那个人陌生的可怕,因而谢雪这句话就显得分外刺耳,他被刺到的不仅仅是耳膜,连心脏都跟着颤栗。
他蓦地回首,一张脸都显得有些扭曲。
“是。我不是你哥!你哥已经死了!他早就该死了!”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那么痛苦地活下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自己吗?是为了让你这样指责我吗?!”
如疯如狂的一张脸。
谢雪吓呆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谢清呈从她茫茫然大睁着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借尸还魂的鬼一样。
虽然他每次恢复清醒之后,都会异常的懊悔,觉得自己当时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一次发病都比前一次情绪更差,更失控。
他意识到了不对了。
这个药可能有他们意想不到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