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一片安静。
苏城站在黄土垒就的演武台上,台下众军肃立,明军、本地收编明军、改编的察合台出身明军,在台下混编而站,戈矛林立,旗幡飘扬,军阵肃杀雄壮。
这次是公开授官,对于远征归来的将士,按照功绩升授军职。
“广德,授百户。”
苏城念出了第一个名字。
按照规矩,第一个是打破常规的越级拔擢,这样才能作为表率,才能更大的鼓舞起大家对军功的向往。
苏城点了广德占这位置。
场内的气氛一下就热切起来了。
虽然碍于管束,大家都不敢说话,但是热切的目光全都转到了广德头上,仿佛下一刻就能把广德融化。
空气中的冷寒,似乎都被这灼热的空气给融化了。
军靴踩在地上,发出咄咄的声音,偶尔踩过还未融化的积雪,吱呀的声音一响即散,满面红光的广德走上了演武台。
苏城横臂于胸,向广德行了一个军礼,将旁边杨玉端过来的腰牌告身文书送到了广德面前,同时拍了拍告身文书下的六品武官锦缎常袍。
“好好干,你小子是于阗人中,第一个升授六品的武官。”
广德满脸潮红,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苏城转向台下,大声问了:
“你们知道六品武官是什么意思吗?”
台下的兵有知道的,但是大部分的于阗兵不知道。
苏城伸手从广德拖着的托盘内将六品武官的袍服拿起,随手一甩,飘摇的袍服就展开了,青袍展开,迎着太阳光,袍服上的勐兽闪烁了亮眼的光泽。
“这是六品武将常袍,六品武将,管兵过百人,掌一地驻军,我换个比喻,文官六品是知州,这座于阗城以前的总督,也不过是五品。”
这话一落,台下的于阗兵就明白了,总督可是大官,就算是比总督低一品,那也是不得了的大官啊。
所有艳羡的目光,都落到了广德的头上。.
这么大一官,就落到这农奴出身的娃娃头上了。
真让人羡慕啊。
广德走下演武台的时候,都是晕陶陶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家营帐的。
按着军中规制,总旗就会有自己的单独居所,百户的居所更是豪华一些,抱着告身文书和袍服的广德,被乃禾木几个家伙给直接拉到百户的屋子里去了。
等到乃禾木几个人闹够了,走了之后,广德在床上躺下,整个人都是晕乎的。
百户,原来是这么大的官啊!
原以为能升总旗就不错了,没想到得了百户的官。
哎,阿爹还不知道我升官了,过几日就是年节,若是王爷能允准我回家一趟,那可就太好了。
咱要是回了家,老爹肯定是高兴的。
第二日,广德领着兵操训完了,就寻了百户老耿,把自己想要回家一趟的想法提了出来。….老耿拍了拍广德的肩膀:
“晚几日再走吧,你刚上任百户,正是熟悉军务的时候,这时候走了,拉下这许多功课,以后补起来可就麻烦了。”
广德闻言有些担忧,但是又有些不舍,离家半年多了,实在是想家啊,广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长时间。
杨玉有事来寻老耿,见到广德,恭喜了他一声,问他纠结什么呢。
广德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一遍。
杨玉看了老耿一眼,也拍了拍广德的肩膀:
“你家百户说的对,你新官上任,正是熟悉军务的时候,手下的兄弟们可不是吃素的,你这新升任的百户若是不能压住他们,这百户可坐不稳。”
广德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对啊,自己虽然被提拔为百户了,但若是自己当不好,这百户可也不是定在自己身上的。
千户他们,随时可以撸了自己。
“好,我回去先熟悉军务,先熟悉军务。”
广德嗫嚅着说了。
杨玉看到广德的模样,想到了自己刚刚从军时候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于是他安慰着广德:
“现在你好好干,等过些日子,手上累积了俸禄银子,在于阗城内买上处大宅子,把二老接过来,你想什么时候去看他们,就可以什么时候去看他们。”
广德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就回了营内。
虽然没有再提归家的事儿,但是广德心中对家的思念却愈发重了。
自己是想衣锦还乡,让阿爹阿娘人前有光,面上好看。
为了熟悉军务,广德从自己的百户房内搬了出来,与军士们住在了一起。
广德知道自己嘴笨,什么事儿都只能亲自上去干,才能让大家信服,军中有几个老人,比自己的资格都老,跟他们比,自己有些东西都不会。
想让大家信服,自己只能努力的干,训练加倍努力,带领大家的时候做的更好,这样也许就能让大家更信服吧。
这一日,乃禾木寻到了广德,提出想要归家省亲的事儿,按照军规,新兵第一年是不能回家的,虽然乃禾木是小旗官,但也是新兵。
广德拒绝了他的请求。
乃禾木骂他不近人情,广德其实也想让他回去,但是广德没办法,军中不能讲私情,大家都讲私情,自己这百户还干不干了。
巴图来找广德,说了要去中原的事儿,他现在是王爷亲卫队的亲卫,王爷不日将要归京,巴图只能跟去。
而且王爷此去,说不定就再不会回到于阗,巴图这辈子就难再回西域了。
广德鼓励了巴图:
“保护好王爷,比干好我这个百户都强,巴图你好好干,若是家中有什么事,捎信给我,我去替你尽孝。”
广德跟巴图的关系一般,因为两人都是闷葫芦,互相说话都不多,但是在迭失干的战场上,两人结下了些战场情谊。….至于替巴图尽孝,广德只是觉着该为王爷做点事,在于阗,自己能替巴图尽孝,就算是替王爷做事了。
巴图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就告辞了。
“我走了,王爷要回中原的事,你不要跟别人说,我知道你嘴严,才敢跟你说,王爷走之前,你不能跟别人说。”
广德应下了,王爷是多么尊贵的人物,他的行程怎么能被别人知道,就如同行军路线一样,若是提前被人探知了,被设下埋伏,大军会全军覆没的。
苏城离开的那一日,广德正巧在城门口值守。
天上落下如细盐一般的雪,广德扶着腰刀,站在城门口,看到一辆马车从城内官道上缓缓驶出,驾车的,竟然是与自己一样品级的百户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