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那天颜路清和顾词照了许多照片, 再加上她手机里存过的单人照，回家之后两人找地方把照片全都洗出来，在颜路清的积极号召下, 做了个照片墙。

她规划了一个很大的心形, 但因为照片过少, 还剩下好大一块空间都没填满。

过完了这个生日, 颜路清很快就开学了。

她自控能力还不错, 好歹从小到大都被人叫学霸, 能做到上课的时候专心听讲，自习的时候专注学习。但是一打铃，一下课, 所有空余时间里, 她都摁不住自己的思绪飞到另一个人身上。

恨不得真的化身小鸟飞到公主住着的高塔里。

而与此同时，某公主还在暑假，所以他天天清闲, 也天天都来接小鸟放学。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 颜路清把两人见面的地点又往后挪, 挪到了距离奶茶店还要远一点的地方。

因为不想太快回家, 每次顾词接上她，两人都会在附近兜个圈子再回去。附近有个小公园, 天气好的时候还会进去逛逛。

顾词一年四季都喜欢喝冰水，夏天喝得更多，颜路清这一个寒假就一直劝说让他别喝，虽然年轻时候不觉得, 但是以后肯定会胃疼。

顾词暑假期间，这个习惯勉强被她改过来了。

顾词开学的时候，颜路清这边的天气越来越暖和。

都开学之后, 每天放了学就好像被追杀一样往家赶——两人都是。顾词作业有的是办法可以少做，但颜路清不行，她又没参加竞赛，所以作业在学校的时候能做多少做多少，就为了回家之后的那点时间能跟他聊聊天打打游戏。

或者什么也不干，单纯腻在一起。

两个世界的温度越来也接近。

照片墙又多了许多照片，越来越满。

偶尔，很偶尔的时候，恰好他们中间重合的那个休息日，两人会出门在这个小区附近找店吃点什么。吃完，他们会在小公园的树林里散散步，顺便……

牵手，拥抱，接吻。

关于接吻这事，颜路清总在心里吐槽。

接吻也就轻轻碰一下，或者稍微贴一会儿，也不会太久。明明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为什么她还是非常没出息地每次都脸红心跳好长时间。

颜路清三月开学，四月初的时候一次班会，班主任提了关于高二分科目的事情。

当时虽然还没到学期末，但不少同学已经决定好了方向。恰好那会儿刚考完试，学习任务不算重，所以班级里突然开始刮起了写同学录的风气。

颜路清人缘好，原本是每个课间都忙着给别人写，但她某天陪朋友逛文具店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十分简洁的同学录，特别符合自己审美，当即买下来。

不过她懒得主动让几个人给她写，除了关系好的朋友。因为关系太好，那几个朋友又基本是一通乱写，同学录前几页根本没法看。

颜路清把同学录拿回家，原本想就此封藏，却又突发奇想地翻开了新的一页，想要顾词写。

比起朋友们的不正经，顾词是懒得写不重要的内容——前面个人资料他都没动，一上来就从最喜欢的那个栏目开始。

但他也不是每个问题都回答，而是挑着自己喜欢的问题回答。

比如最喜欢甜还是酸？、最喜欢的食物、最喜欢的游戏等等，他都没答。

唯独一个：最喜欢狗还是猫？

他在纸上写了一个字。

——狗。

颜路清全程观看，有些惊讶：“你竟然喜欢狗勾。”

还以为猫和他气质性格更搭一点。

顾词笔尖微顿：“以前哪个都不喜欢。”

颜路清好奇：“那怎么突然喜欢狗勾了？”

“我不想说。”顿了顿，他笑着补充，“你也不会想知道。”

“？？？”

颜路清正想追问，顾词视线下移，突然对她提问：“你住的小区叫什么？”

“临景。”颜路清还顺便说了更全面的信息，“临景小区18号楼2单元401。”她拉长声音，故意道，“你可要记住了啊，这是咱们的‘家’。”

顾词笑了声：“嗯。”

然后她看到他的笔尖移动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下方。

最喜欢的地点是？

——怀榆市临景小区18-2-401

“……”

谁都没说话，但颜路清盯着那个答案，心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酸酸软软。

随后又跳到了另外的问题栏。

有什么想实现的生日愿望？

公主词还是走了抒情风，非常非常抒情。

——我们每天都能见面。

说到生日愿望，颜路清又想起来去年在这个世界里，11月12号他生日的那天，自己似乎口头欠了他一个生日礼物。

他们那时还是刚熟悉没多久的同居室友关系。

虽然是室友，但却是颜路清长这么大以来最特别的一个室友。

“所以你生日礼物到底想要什么？”她问，“都好几个月了，现在想好了吗？”

顾词撩起眼皮看着她，“我刚才不是写了么。”

“那个是愿望，我欠你的是礼物。”颜路清睁大眼睛，强调，“这怎么能一样？礼物是实物，看得见摸得着的。”

“礼物……”他声音微顿，而后说，“那就给我个承诺吧。”

颜路清嗯了一声：“什么承诺？”

顾词点了点手下她的同学录，眼角微微弯起，重复了刚才他写下的话——

“我们每天都能见面。”

“……”

不得不承认，颜小鸟被今天走抒情风的公主词给拿捏得死死的，一句话

礼物是一个承诺。

既然是承诺，那肯定不能只有口头。

颜路清立刻去找了张纸，写下了这句话。她原本只想写这一句，但莫名停不下来，又洋洋洒洒写了好多。

最后，还郑重其事地落款了自己的名字。

她写好之后递给顾词：“给。”

顾词接过去之后，颜路清又突然想到什么：“毕竟是礼物，要么我去找地方做个框裱起来？”

“……”顾词看着她，温温柔柔地问，“要么我再给它摆起来，放点水果，烧个香？”

颜小鸟气急败坏地锤了他一下，“说得好像写它的人出什么事了！我好着呢！”

而后她又让顾词给她写同学录最后的寄语：“你就当情书写好了，今天这么会说，多写点好听的话。”

……

那段日子简直像是偷来的快乐。

那时谁都不知道，看上去最青涩稚嫩的感情，才扎根最深、埋于心底。

那扇门除了寒假那次被颜路清发现异常，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不稳定现象。

不知道是时间过的太快，还是这样的日子让人放下了许多戒心与担忧。

颜路清很多时候都忘记了他们之间的限制，她每天回到家，看到顾词，脑海中已经不自觉地想了许许多多关于以后的事情。

还是四月，春风拂面的季节，同学录风气过去之后的某一天。

那天一切如常，两人起床后分头上学，颜路清在课间还跑到厕所去给他发了条信息，决定今晚去楼下的餐馆吃饭。

她兴冲冲地回到家，推开卧室门，以为会像往常一样一眼看到里面的人——

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迷了眼，颜路清猛地闭上眼。

说不上是眼睛疼还是头疼，那种感觉极为难受，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也一片漆黑，隔了几秒，一切景象才逐渐清晰。

这是间狭小的卧室，跟这间屋子的客厅装修风格一样，虽然有些旧，但东西都是完好的，有床有衣柜，除此之外没有太多闲着的空间。

家具上落了不少灰尘，就连床上的被单也明显灰突突的。

颜路清呆了好几秒，才缓缓走到床边。

她觉得自己大脑很空，仿佛里面什么东西都没了，

这是她暂时住的地方，但这卧室……为什么像是从来没人住过的样子？

疑问刚冒出来，颜路清刚搬进来的那天的场景突然非常鲜明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先是收拾了客厅和卫生间，最后太累了，于是铺好了被子躺上了沙发。

颜路清又在心里自己跟自己对话。

所以从那天开始，她就一直睡在沙发上？

那她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晕了那么一下？

自己最近学习好像也没花太多时间啊。

这个念头冒出来，颜路清又是一愣。

没话太多时间？没花时间为什么会考那么好？没花时间，那时间都用在哪了？

颜路清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揉着自己的头走出了房间，回到客厅。

她又想到，刚才自己好像拿着手机在跟谁发消息……

于是去看手机，打开微信，发现最顶端一个对话框是下午三点钟的群聊消息。

颜路清记得自己睡眠一直很棒，睡觉也很舒服。

但真的躺上去，好像哪哪都不对劲，沙发硌得她腰酸背痛。

这一晚，颜路清破天荒的没睡好。

到了后半夜，她实在困到不行的时候才闭眼，而后断断续续做了一晚上的梦。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洗漱时候照镜子，发现自己眼眶一圈都是红红的，还有点肿。

朋友们明显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被问到后，颜路清便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突然睡不着了，特别硌人，而且感觉那个坏境……哪里怪怪的。”

秋暖林：“那正好，我听说校舍已经修复结束了，很可能今天就全校下通知，咱们马上就能重新住进去了！”

她说得没错。

接下来仿佛摁了快进键一样，原来因为地震受损的宿舍楼修复一新，高一和部分高二学生重新搬了进去，前前后后不过两天的时间。

颜路清最后去临景小区看了一眼自己有没有落的东西，院长在楼下等她。她把钥匙收好，又检查了一遍房屋，最后关门时，还忍不住看向那个微微有些破旧的卧室门。

明明那一晚在这里住得这么难受。

好像在自己的记忆里，之前自己对这儿也没多大感情，充其量这只是个落脚的地方而已。

她甚至没住过那间小卧室。

为什么看着这扇卧室房门，想到要搬走……

突然，这么想哭。

之前那段日子情况特殊，大家都走读，学校怕有些学生回家来不急，便取消了晚自习。但既然搬了回来，从今天开始，晚自习恢复到了高一第一个月的时候。

宿舍收拾好之后，也差不多到了下午课结束的时间，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四五十分钟，秋暖林和班里另外的两个女生一块拉着颜路清去喝奶茶。

几人像平时一样聊天，颜路清也和平时一样自然，最后剩下二十分钟时他们起身离开奶茶店。

出门后，颜路清没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反而自然而然地反着走，拐过了街角——

她一抬眼，看到街角处的路灯，突然刹住脚步，蓦地一愣。

路灯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好像她的心里也空了一块。

——“不是，你跑哪儿去啊？”

身后传来朋友们的声音。

——“你别是看到什么帅哥了吧？”

——“咱们还得上晚自习，今天老李不是说谁也不能迟到吗？看帅哥也改天吧？”

颜路清回过神来。

“……来了。”

然后重新转头走向朋友们。

她在找什么？

那个路灯……又怎么了？

颜路清高一最后一个月一直存在着这样的状况。

她偶尔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好像总是下意识要做什么，却又不知道为什么那样做。

但这些却又不影响日常生活和学习，她渐渐也就接受了这些现象。

怀榆一中校舍翻修结束后，颜路清的高一也很快结束，这样的现象也在慢慢淡化。

到了高二颜路清继续住校生活，高三时学习节奏骤然紧张，越来越少的时间自由支配。

她似乎再也想不起那个叫做临景小区的地方。

只是很偶然地路过时，会看一眼，然后想：哦，地震那会儿我在这住过。

这个小区周围有许多餐馆，她会莫名知道哪家好吃，哪家不好吃，可又说不出任何原因。

她打游戏厉害已经在女生宿舍小有名气，大家都问她为什么打野那么厉害，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同学录都是找漂亮妹妹写的，但其中有很奇怪的一页。

没写一丁点的个人资料，那个人也不填完全部的问题，只跳了几个位置填写。

那个人喜欢狗。

喜欢的地点——

【怀榆市临景小区18-2-401】——她曾经住的地方。

生日愿望——

【我们每天都能见面。】

最后寄语——

【新年快乐，我喜欢你。】

颜路清看得恍惚了好久。

这几句话，简直像是个变态追求者一样。

可她生不出一点反感的情绪。

只是……这个变态的字写得未免也太好看了，怎么做到这么有型又美观的？

按理说，颜路亲觉得这页应该撕掉，毕竟和自己同学录其他的页格格不入。

可是她几番都下不去手。

是因为字太好看了吗？

是因为这人在寄语里的告白太合她胃口了吗？

好吧，变态追求者，算你走运。

……

就这样。

2019，2020，2021高考结束，她坐飞机上大学而后意外撞晕，又读了一个月的大一，一直到了现在。

2021年的十月。

怀榆市临景小区18-2-401，相隔了两年半的时间，她终于再次回来。

推开门的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过来，几乎将人淹没。

她想起了那个少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颜路清满脸都是泪。她在模糊的视线中走到了卧室门口，推开门，面前仍然是那个灰扑扑的小卧室。

那一切结束了。

顾词……

她真的再也没见过他吗？

玛卡巴卡从未体验过如此跌宕起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