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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是岗南村的第三大外姓氏族,这一点,不重要。
柳七叔在村子里几乎是外姓人家中最有威望的长辈,这一点,也不重要。
柳七叔说,岗东村赵公博之所以敢于如此放肆嚣张,想必是掌握了他三叔买通老乡长的证据,如果不放手渡口的话,三叔的一世英名终将要毁在他陈苍伟的手中,这一点,依旧不重要。
对他陈苍伟来说,重要的只有一件事:田乡长给他打了电话,暗示他说,如果他不做出让步的话,那么岗南村的村长改选,乡里将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
也就是说,他送给顾长虹的两盒茶叶两条烟算是白送了。
花点冤枉钱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走村里的账,他个人冇得丁点损失。但关键是恶霸那个小贱种给他的威胁实在太大,这才几天啊,小贱种在村里的威望犹如坐上了火箭一般,蹭蹭蹭直往高处窜。
先不说那首家家万元户人人进工厂的顺口溜有多得人心,只说前一日这小贱种只带了十多人便敢硬闯岗东村,不单身而退毫发无伤,还把那黑脸大汉结结实实给痛扁了一顿。村民们已然将这个小贱种当成了岗南村的保护神,再这么发展下去,他陈苍伟恐怕只剩下给那小贱种拎包提鞋的份了。
送走了柳家七叔,陈苍伟披衣出门,攀着梯子登上了房顶,点上根香烟,仰望星空,逐渐理清了思路。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跟村长宝座相比,渡口经营权根本算不上多重要,还了也就还了,只要田乡长能信守承诺,允许并督促顾长虹尽快把那个小贱种给抓了,那么,岗南村的天还是湛蓝的,岗南村的阳光,依旧明媚。
想清楚了这些,陈苍伟顿感胸中郁闷一扫而光,再眺夜空,月朗星稀,陈苍伟不由现出一丝冷笑,星尘之光,岂能同皓月争辉?
……
二舅做事相当靠谱。
阿妈的坟修得相当气派。坟包径宽两米,纵长三米,完用混凝土覆盖,周围栽满了松柏。坟包前用花岗岩铺设了祭台,祭台后立着一块两米高的青石墓碑,墓碑正上方印着阿妈生病前的照片,照片下刻着‘阿妈柳知秋之墓’,鎏金大字的左下方,则刻了一竖排小字,儿,杨锐叩首。
十米开外,杨锐看到了墓碑上阿妈的照片,心头不由一颤,两行热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上一世的他,苦熬到了快四十岁,才有了足够的财力在特区那边买了块墓地,偷摸地回了村,把阿妈的坟迁了过去。但没有阿妈的照片,只能是凭着记忆,找人家画师勉强临摹了一副画像。
而今天,看到了阿妈的真实容颜,心中瞬间打开了思念的阀门。杨锐再也隐忍不住,踉跄上前,扑倒在墓碑前,伸出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照片中阿妈的面颊。
“阿妈,儿子回来了……阿妈,你再也不用担心儿子饿着了……阿妈,儿子好后悔啊,小时候那么淘气,惹你生了那么多的气……阿妈,你在那边还好吗?你想儿子吗……儿子好想你啊……”
二舅缓步上前,蹲下身来,拍了拍杨锐的后背,劝慰道:“节哀吧,锐仔,你能有今天,你阿妈泉下有知高兴还来不及呢,可不想看到你伤心成这个样子。”
另一边,大舅指挥着他的俩囝俩囡赶紧把串好的纸钱铺在了阿妹的坟前。
杨锐抹了把眼泪,哽咽摆手:“错了,错了!应该先拜祭阿公阿婆才对。”
二舅欣慰点头。
柳氏一族是五十年前为了躲避战火从湘北迁徙到陈家集的。柳老太爷膝下七子,老大一家死在了小鬼子的炮火下,老四一家在逃难路上走散,至今杳无音信,老六在柳家安定于陈家集的当年不幸感染了天花,被陈家逐出陈家集后没几天便离开了人世。
在陈家集真正扎下根来的,只有老二,老三,老五,老七兄弟四人。
这兄弟四人中,老二老五是正房嫡系,老三,也就是杨锐的外公,出自于偏房,而那一辈中现如今硕果仅存的七叔公,却是柳老太爷当年在外面留下的私生子,也就是所谓的野种。
正房嫡系的老二老五原本就看不上偏房出身的老三,更瞧不起血脉还有待考证的老七,因而,在柳老太爷作古之后,柳家便基本上分割成了两块,老三老七之间尚有些来往,但和老二老五之间,几乎成了陌路。
这也正是七叔公为什么在解放后不肯呆在村里,非得出去闯荡江湖云游四方的根本原因。
老一辈还活着的时候,虽然平日里互不搭腔,但到了祭祖的时刻,整个氏族还能凑到一起。可等到老一辈都作了古,老二老五的后代跟老三这一支的柳知春柳知夏柳知秋兄妹三人却闹得更加水火不容。大舅那边什么情况不太清楚,但二舅这边,只是在家里给柳老太爷立了个牌位,聊表孙儿孝义。至于给老太爷上坟扫墓,那就由二伯五叔那边的叔伯兄弟们代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