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人微微昂头,道:“是我爷爷。”
苏青冥点头,道:“没想到你的身份如此尊贵。”
苏青冥之所以能记得他,还是因为当初在剑宗的印象极为深刻。
剑宗师徒一脉,传剑殿张。
当初在剑冢夺剑之时,那个跟在灵剑子身后的少年。
苏青冥顿了顿,带着丝歉意,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年轻男人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半响后平静道:“张虚若。”
几年过去,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不会随意的喜形于色。
苏青冥轻轻哦了一声,有些意外。
没想到传剑殿竟然与大唐有着这种关系,那么转念一想,今日那名老人来找自己,是代表大唐,还是代表剑冢师徒一脉?
相府大堂之内。
苏青冥看见了张相,依旧头发花白,眼神深邃,穿着一身宽阔的长衫。
苏青冥打量了一番,气息平平无奇,也谈不上如何不怒自威,很难让人想到他是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数人形容上的那种随便在大街上一走,整个大唐文武百官都要抖上一抖的国之砥柱。
老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大堂之上正中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间,正襟危坐,却格外有一副独属于修行者才能看出的巍峨气象。
看见苏青冥进来,老人平静道:“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相府下人从旁拿来了一张椅子,就放在老人的正对面。
苏青冥微微摇头,双手负后,静静站着,说道:“有话可以直说。”
从昨日到今日的举动,两人算不得陌生,但也不算如何熟络。
如今已经百岁有余,声名响彻大唐的老人神情看不出变化,甚至像是闲谈般,微微眯起眼睛,似回忆道:“当年大唐势弱,北有胡人,南有蛮人,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胆颤,但老夫当年跟随先帝征战,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士,每一场都算得上必打之战,必死之局,唯独有一场,老夫至今记忆犹新,甚至觉得酣畅淋漓,死也无憾!”
场中下人都已经全部退去,张虚若站在一旁,听得颇感兴趣,像这些东西,在府中其实极为严厉的爷爷很少说起。
苏青冥安静等待下文。
老人缓缓说道:“那是在如今大唐胶南郡的一个小县,故事很简单,一名修行者进城门时遭到了一名守卫索要通关名帖,那么修行者觉得侮辱了他的身份,便把他给杀了。”
老人将双手放在怀中,微微直起腰,接着说道:“后来,动静惹来了其他的守卫,自然免不了争论,然后那名修行者怒从心起,就杀啊杀的,结果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个杀十个,到最后半座县的人都被杀光了,可是事情到这里就更奇怪了。”
老人笑了笑,却看不出笑意,“那名修行者突然觉得自己的事情被耽搁了,就越来越生气,怒火中烧,到最后甚至迁怒于小县百姓,觉得这些蝼蚁阻碍了自己的道路,于是便喊了几个所谓的同道中人,一起将城内所有百姓全给杀了,无论女人小孩,几乎一个不留,到最后所有百姓的头颅被挂在那个城墙之上。”
张虚若微微皱眉。
苏青冥面无表情。
“当时先帝听闻这件事,没有评判,只是第二日便带着我御驾亲征,从大唐一直打到南蛮国腹地,几乎举全国之力,耗尽国库所有粮饷,才将其诛杀。”
老人认真说道:“事后大唐国力可谓倒退数十年,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大唐如今盛世起码再翻两倍,可这件事若儿,你觉得亏了么?”
张虚若坚定摇头,道:“死都不亏。”
老人微微一笑,随后收敛神情,义正言辞道:“没错,当然不亏!但不是因为敌人如何,而是因为我大唐自建国以来的宗旨之一,便是让世人活在一个有理可讲,有法可依,侠不能以武犯禁,修行者不可以力欺人的世界!”
苏青冥一直安静的听着,终于听明白了老人想要讲些什么。
于是他决定不说话。
大唐不希望七大圣地能够凌驾于规则之上,甚至在这位国相看来,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根本就是不应该存在。
“大河城之事,数千名凡人陨落,无数人流离失所,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你与那名洞天真灵之间的争斗导致的。”
老人平静说道:“所以我希望,你在出手的时候能够想一想,凡人亦是人。”
老人眼神明亮,继续说道:“不论过往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切的事情全都证明你是一个无情之人,就和当年你们剑宗那位弃徒一样,所以我认为你在大唐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终于开门见山。
随着老者的话语落下,空气仿佛有无数座大山压了下来,令人喘不过气。
张虚若脸色苍白,下意识退了两步。
饶是苏青冥,脸色也有些微白。
这便是所谓儒家的威势。
苏青冥如今境界大跌,身体承受不住,但眼神却依然没有丝毫波澜,开口,还是那句话:“有话可以直说。”
老人望着苏青冥,冷淡说道:“数年前之事珠玉在前,所以不管你生性如何,背景如何,就算有道德观和剑宗同时护着你,但日后若你敢在大唐之内擅自动手乱禁,做出和当年那位弃徒相同之事,哪怕是一丝苗头,我都会当场诛杀于你!”
话语虽轻,但却轰隆浩荡,宛如雷霆震慑人心。
苏青冥问道:“这是警告?”
老人淡淡说道:“什么都可以。”
张虚若脸色苍白,不知是被话语震撼还是被气势压住。
他此行回家谈及了三言两语苏青冥在剑宗与胡家和沈家之间比试之事,其中不乏有仗着爷爷权势压人的意味,所以在得知爷爷主动让自己邀请苏青冥的时候,甚至还有那么些小得意。
可是现在这点心思可谓是荡然无存。
就算他爷爷再如何强大,可哪能以一己之力硬抗两大圣地?
张虚若脸上有些不自然,讪讪笑道:“那啥,我爷爷年纪大了,脑子有点不灵光。”
“滚。”
苏青冥和张相同时说道。
张虚若沉默不语,一个人低头默默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