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钱校尉就指挥着一众兵卒将侯府上下都叫起来。
简单吃了些干粮,便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征程”。
“忠良,今天不许再犯昨天的错误了,一定要做好准备!”
临行前,赵嬷嬷把冯忠良拉到了一边,冷着脸,低声训斥道。
“……”蠕动了下嘴唇,冯忠良想解释一下阿娘,我昨天没有犯错啊,我是为了大小姐啊。
但,习惯了在强势的母亲面前俯首帖耳,面对赵嬷嬷那张严肃的脸,冯忠良根本就不敢开口。
闷声点了点头,冯忠良虽然认了母亲的训斥,心里多少留了些阴郁。
“对了,你媳妇儿呢?让她赶紧把大小姐抱来!”
赵嬷嬷揉了揉肩膀,肌肉的酸疼,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别看赵嬷嬷是侯府的奴婢,但多少年了,她都没有干过粗活。
说句不好听的,她在侯府的日子,其实比一些官宦人家的太太还要舒服。
不用干粗活,只需在张夫人身边照应着。
没有吩咐的时候,她就歇着,身边也有小丫鬟伺候。
回到家里,冯家也有婆子、丫鬟。还有顾秀娘这个儿媳妇。
可以说,赵嬷嬷名为奴婢,却也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这些年她一直舍不得离开侯府,固然有放不下张夫人的原因,但侯府的富贵日子,也着实让人留恋啊。
侯府落难后,阖家被押解进京,赵嬷嬷才算真的吃了些苦头。
比如魏元娘,四五岁的孩子,根本不能自己走,基本上都是父母或是丫鬟婆子们背着。
刚开始的时候,张夫人身边围拢着一群丫鬟婆子。
但在赶路过程中,要么是官兵折辱、自尽,要么受不了劳累饥饿而病死,要么索性被张夫人等几个主子发卖……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路程也只走了一小半,张夫人身边只剩下赵嬷嬷并一个大丫鬟,以及两三个生了孩子的侍妾。
没有了充足的人手,张夫人又不会亲自照顾魏元娘,只有赵嬷嬷这个亲祖母不得不担负起伺候“大小姐”的重担。
亲祖母?
哈,就算赵嬷嬷是魏元娘的血亲又如何?
不过是个丫头片子,难道真要当成祖宗供着不成。
也就是怕对魏元娘太过苛责会引起旁人的怀疑,最终坏了自家夫人的大事,否则——
赵嬷嬷可是忠仆呢,为了自己奶大的主子,慢说一个便宜孙女儿了,就是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她都能忍痛割舍。
事实上,赵嬷嬷的丈夫还真是为了救主而死。
赵嬷嬷是张夫人的乳母,张夫人嫁到平南侯府后,赵嬷嬷一家便成了她的陪房。
赵嬷嬷的丈夫帮张夫人打理陪嫁庄子,非常能干,颇得张夫人的器重。
几年前,平南侯带兵去清缴蛮夷,南城兵力空虚,被一群山民围攻。
张夫人见情况危急,便带上太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等女眷,准备躲到城外避险。
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乱民。
还是赵嬷嬷的丈夫率领庄子上的青壮、乡勇跑来救援。
然而,在乱战中,为了保护张夫人,赵嬷嬷的丈夫被乱民一刀戳穿了胸口,当场毙命。
死了丈夫,赵嬷嬷狠狠哭了一场,抹干眼泪,继续留在张夫人身边当差。
而丈夫的死,也不是没有半点作用,至少让张夫人更加信任赵嬷嬷。
所以,等张夫人遇到难处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或是丈夫,只是偷偷跟赵嬷嬷商量。
张夫人心底有着明确的阶级界限,但不可否认,赵嬷嬷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
张夫人信任赵嬷嬷,赵嬷嬷自然也把张夫人当成唯一。
为了张夫人,赵嬷嬷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舍弃。
现在不过是吃点苦,其实也不算什么,对吧?
赵嬷嬷再次揉着肩膀,唉,那死丫头看着也不胖啊,怎么死沉死沉的。
昨天不过是背了半天,赵嬷嬷就累的腰酸背痛,肩膀也变得跟石头似的。
苦逼的是,今天估计还要伺候这个小祖宗。
一想到那漫无边际的官道,以及脚上的一层水泡,赵嬷嬷心里就有些打怵。
“婆母,大小姐好像发了热,情况不太好。”
何甜甜抱着魏元娘走了过来,冯延庭则乖巧的跟在她身边。
她看向赵嬷嬷,有些担心的说道,“我看还是我来照顾她吧。”
“一来,坐在马车里到底轻省些,不会风吹日晒,大小姐也能少受些罪。”
“二来,婆母您也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自己照顾自己都艰难,不好再伺候大小姐!”
何甜甜一番话入情入理,就是老实的冯忠良也忍不住点头。
对啊,让大小姐坐马车,不只是为了大小姐,也是能够让赵嬷嬷舒坦些。
这些日子,每每看到亲娘年纪一大把,却还要伺候张夫人、背着大小姐,冯忠良嘴上不说,内里也是心疼。
只是他脑子笨,嘴巴更笨,只会傻傻的心疼,不像他家娘子,随随便便的,就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赵嬷嬷……话是这么说,道理也说得通,可、可就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偏偏一时之间,赵嬷嬷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张夫人等女眷被驱逐出驿站,呼呼啦啦的走上了官道。
冯忠良赶着马车,不远不近的跟在一旁。
张夫人习惯性的去寻找冯延庭的身影,结果,在那辆破旧的小马车里,她不但看到了冯延庭,还看到了魏元娘。
张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因为她发现,同样是在马车里,冯延庭自己坐着,而魏元娘却被“顾秀娘”万般宝贝的抱在怀里!
这怎么可以?
顾秀娘不是应该好好伺候延庭吗?
她的延庭,才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少爷,是被人捧着、伺候着的人上人。
魏元娘算什么东西?
她也配跟延庭同乘一辆马车?还被格外优待?!
张夫人胸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意,她扭过头,没好气的训斥赵嬷嬷,“……怎么元娘坐到马车上了?”
赵嬷嬷感受到张夫人的愤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多年的习惯使然,她下意识的开口认错。
“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思虑不周,只考虑到大小姐受了伤,却忽略了其他!”
至于自己忽略了什么,赵嬷嬷还真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