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文升其人,已死三十年,现在忽然书信而来,自称假死。
但整篇书信,关于其假死只一言带过,笔墨吝啬,其余篇幅所提,全是阿梨。
老者交友虽广,但好友颇少。
封文升是老者难得的良友之一,三十年前传来封文升死讯,老者大悲。封文升的棺木,还是老者快马赶去竹州,同其亲人一起,扶棺而葬。
眼下这封来信,封文升笔锋犀利,称老者这半道冒出来的徒弟,为大邪大恶之人,与其往来,将有大祸大难。
不仅于人,更于世。
当,趁早诛杀。
窗外寒风扑面,老者双目冰冷,望着不见星子的阔阔苍穹。
宣延二十四,己丑年,六月十一那日的凶患星象,老者始终记得。
六星聚于南空,中州浮患,此相同星象,于一百三十多年前,四百二十多年前,也曾现过。
当,趁早诛杀。
老者沉了口气,忽地抬手,将许久不曾关上的窗扇一把合上。
支离回去翻了一整夜的书,待到隔日正午才醒。
揉着惺忪睡眼爬起,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鲜美蘑菇姜汤。
支离忙披了衣裳跑去后院,老者正将几盘小菜端出,石桌正中,便是用大汤碗所呈着的蘑菇姜汤。
不过支离很快瞅见,一张石凳上,搁着老者的包袱与长剑。
“师父,你要出远门?”支离愣道,“我说呢,师父怎亲自下厨做得这般丰盛。”
老者将手中盘子放在桌上,淡淡道:“不是我,是你。”
“我?”
“此次下山,你去解惑那信中两个问题,同时,我要你去刺杀一个人。”
支离眨巴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师父,你要我杀人?!杀人?”
“他三十年前便该死,”老者坐下,“你便带这把剑去。”
“不,不是,”支离快步过去,坐下看着他,“师父,您不是从不杀人么,那狗皇帝手中诸多杀孽,千古祸患,你也不是不杀么,怎么现在”
“此人要我杀你师姐。”老者平静道。
支离噎住。
“其人危言耸听,胡言至我跟前,今后必也乱语至世间。不过你放心,以你身手,杀不了他的。”
“呃,”支离指着自己,“那,师父还让我去,去送人头?”
“有此剑在手,他不会杀你。那包袱中还有一封书信,他放你离开时,你记得给他。”
支离拾起长剑,古拙精雅,颇有分量,背包则鼓鼓一包,看最上边的凹凸处形状,是两锭元宝。
“那么,”支离皱眉,“师父,若我有机会杀他呢,比如他年事已高,摔了一跤爬不起来,那我是杀,还是不杀。”
“废其右手。”
“如此便懂了,”支离嘀咕,“此人委实可恨,他要说什么,是他之自由,可是挑拨至师父跟前,还辱我师姐,真令人生气。我定去好好骂骂他,骂他个狗血淋头。对了师父,我骂他,会让他动杀机吗?”
“不会,”老者说道,“我后日离开,归期不定,你不论成与不成,离开竹州后去找你师姐。”
“师姐之前来信,说要离开游州南下,她似乎要去河京,我是去河京找她么?”
“她不会去河京久留,”老者思索一阵,说道,“可能会是熙州明台县。”
“为何是那?”
“思考。”
支离皱眉,想了一阵:“思考不出”
“于河京地形而言,它附近几大州府中,只有明台县至关重要。东乾卷走前朝半个国库,这些年,河京富饶充裕,商意兴旺。河京贵胄喜好丝绸,明台县广种桑叶养蚕,东乾所有的丝织业全都依赖明台县。同时,明台县以南之地种有大量稻米,其下明南区还有大片蜂蜜和饴饧作坊。李乾皇室偏好甜食,离不开此地。”
“那,我便去那找师姐?”
“你先写信,”老者说道,“称你明年二月二十,将在明台县徐城十六道坊的四海茶馆等她来接。不论她是否会去明台县,都有足够时间前去,或者派人赶去。”
支离喜道:“是了,这中间书信转折也需得时间,还是师父想得周到,我这便去!”
“回来,”老者叫住起身便跑的少年,“吃完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