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禄之问:“他哪里来的门路?”
“我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蒋万谦道,“他只是让我以后莫要再说孙大人的不是……”
雪夜里,秦景山低垂着双眸:“被朝廷褫了功名,这是我的造化,怨不得他人,没什么甘心与不甘心的。至于谊年,我与他是多年挚友,他待我的厚意我永远都会记在心里,便是这辈子只能做他的幕僚,我也情愿,以后蒋老爷莫要说这些话来激我了,我不听的。”
言罢,他拢了拢裘氅,径自远去。
十万两,实在太多了,蒋万谦虽然一口应下,为了筹足银子,余后几日简直焦头烂额。
好在他为了帮方留谋个官职,这几年家中的银子都攒着,又跑了一趟东安,把原来方家的产业一一变卖,总算凑齐了数目。
七日后,便如葛翁后来所说的那般,蒋万谦上了竹固山,跟耿常做了一笔买卖。
拿十万两,买下了一个登上洗襟台的名额。
谢容与打断道:“这么多银子,你是怎么弄上山的?”
十万两,单是装箱都要装几十上百箱。
“当时正值年节,草民是借着送礼的名头上山的。耿常占了竹固山下的商道,时有商贾上山给他送礼,草民借口说谈了笔新买卖,往后要从商道过,上山跟弟兄们认个熟脸,这样不会惹人生疑。”蒋万谦道,“也不是一次性就抬十万两上山,先给了两万两定金,后来借着‘贺寿’、‘过道’的名义,陆续又上了几回山。”
青唯听到这里,想起洗襟台修成前,徐途也曾频繁往来竹固山,难道也是张罗着给徐述白买登台名额?
她问:“当时除了你,还有别的人上山做这样的买卖吗?”
蒋万谦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上山以后,除了耿常和几个亲信,没见过其他人,他们很小心,非但不让我多留,什么凭据都不给,只说这事妥了,让我等三月钦定的登台名录即可。”
四月名录下来,方留的名字果然在册,蒋万谦简直乐昏了头,觉得这十万两花得值,真是太值了。连做梦都盼着昭化十三年的七月快些到来。
可他最终盼到的却是洗襟台坍塌的噩耗。
昭化十三年七月初九,洗襟台在一场漭漭浇下的急雨里塌了。
上溪闭塞,蒋万谦听闻洗襟台坍塌,头一个反应竟是不信。他觉得消息一定是假的,与孙谊年、秦景山一起往崇阳赶。
直到跑马到东安,看到朝廷兵马入驻,满城宵禁,人心惶惶,心才彻底凉下来。
而在这一刻,蒋万谦最先想到的竟不是方留的安危,也不是打了水漂的十万两白银。
他退缩了。
他忽然急切地想回到上溪闭塞的山中,甚至不想多打听方留究竟是死是活。
是因为这个儿子自小没养在身边,没有多少感情吗?
是因为他做了笔肮脏的买卖,间接害死了方留所以无法面对吗?
还是因为他在这一场兵荒马乱中,看到大厦将倾之时无力反抗的碎砾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