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最后一个夏天

那天过后,裴衍照旧会跟洛行云回家吃饭,但是会在晚上九点之前回自己家,严格遵守门禁。

等到学期末,海洋学教授放了假,和洛宁低调地领了证,出门旅游结婚。洛宁临走征求洛行云的意见,要不要一起回b市。

洛行云道：“现在暂时走不了,我的小伙伴都等我带飞。不过,一年过后我就过去了。”

他立下豪言壮语，裴家也极力发誓会照顾好两位考生，洛宁耳根子软，这一推一拉，就先跟老公去了b市。洛行云也退掉了出租房,搬进了裴家。

裴衍倒是没怎么高兴的样子，反倒每天都压力很大：“不要觉得有物竞加分就高枕无忧,以你现在的排名,还是得加把使劲儿。”

洛行云不以为然：“那不是有你吗？”

裴老师不孚众望，下发为他量身定制的学习计划，单手掌着语文书道：“我对你的要求,是尽量考高,忘掉一本线这个事,保理争文。理科要拿满分，450必须到手，一分不让；文科不能拖后腿,语文英语各120，总计240，不能再少。按照预计，你的最终成绩要在690左右。”

洛行云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分数，倒抽一口凉气，瞬间失去了梦想，软软瘫倒在椅子上：“臣妾做不到。”

“理科的主要问题在卷面分。字迹潦草，做题不写过程，归根结底是态度极度嚣张。”裴老师无情地瞪了他一眼，发下一套卡片，洛行云翻了翻，居然是小学生用的阿拉伯数字硬笔临摹贴。

“解决方法，一是练字，二是从今天开始刷题，专练证明过程。”

洛猫猫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屈辱：“我恨你！你失去了你的oga！”

裴老师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文科的主要问题，是根本不学习，觉得这是死记硬背的东西，不该浪费自己的聪明脑袋瓜，归根结底依旧是态度极其嚣张。”

alpha把书本一摔，修长双臂撑着书桌，倾身告诫他：“高中阶段文科和理科的最大差别，不是前者死记硬背，后者逻辑推理，而是知识体量根本不在一个层级。理科，你理解了一个知识点，对应的是此类所有问题，哪怕平时不刷题，都可以靠着逻辑思考做出来。文科就不一样了，一句诗可以单独出题，一个单词有三种用法，信息体量近乎无穷无尽。你理科好文科不好，不是你聪明，是你懒。”

洛猫猫拔出了黑水笔：“你不但失去了你的oga，他还要跟你狠狠打一架！hasaki！”

裴老师点着他面前的学习计划：“解决的办法是：把建国以来历届高考所有的基础题全部刷一遍；通读《古文观止》，加强文言文语感，了解高频古文字意；每天上知乎答题，训练写作能力；大量名家名篇，培养审美水平；刷题，掌握各类题型的标准答题格式；最后还是练字。”

“至于英文，则从背单词做起，我有特殊的教育方式，明天早上来我房间里背第一单元。”

洛行云激动地跳了起来：“裴衍，我不学了！我不要学了！你滚！”

一旁的鹤望兰翘在椅子上看完整场戏，咽下嘴里的薯片：“有一说一，你们为什么要在我家分手。”

裴衍和洛行云同时回头：“我们是来给你补课的。”

鹤望兰捞着薯片，发出了灵魂深处的疑惑：“你们这叫给我补课？”

裴衍把洛行云的学习计划表挪到他眼前：“给你专门定制的学习计划表。”

鹤望兰：“你他妈还能再虚伪一点吗裴老狗。”

洛行云从书包里翻出理科知识点大纲摆在他眼前：“这是理科的份。”

鹤望兰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公式头皮发麻：“我为什么要学习？不是说好了我高中毕业就要去参军了吗？”

洛行云：“主要是孙政委说，不希望你是个文盲，这样你开飞机的时候可能连仪表盘都看不懂，还会被其他飞行员耻笑。你在编队里会特别孤立，大家去食堂都不跟你坐一起吃饭。”

鹤望兰：“……”

裴衍：“对了，我们两个人一起来，补习费用会涨到400块钱/小时。”

鹤望兰：“你老婆还在这里，你就不能短暂地当一回人吗？你每天都一副狗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裴衍觉得非常有意思，并且对他的指责充耳不闻，抓起了语文书，用力把教鞭甩在桌上：“不要再废话，距离高考只剩下326天，现在统统拿出语文书翻到《离骚》。”

洛行云和鹤望兰没精打采地照做，开始了地狱式高考补习。

……

诸仁良听说洛行云住到裴衍家里去了，扼腕叹息。现在的学生和家长都怎么了？！他打电话给童女士，她甚至还轻快地说：“没有啊！！”他每天都看到他俩坐一辆车上学好吧！

出了校门，他管不了，但是在学校里，他发誓要抓住这对过于嚣张的小情侣。

诸仁良暗中观察了一下，他们一到校，就先去了小树林，回来的时候却偷偷摸摸拐进卫生间，而且进的是同一个隔间。

诸仁良立刻杀气腾腾地杀到：“把门打开！”

门吱嘎向里。

裴衍和洛行云一左一右围着蹲坑站在里头，规规矩矩穿着校服，一人拿一本英语课本。

诸仁良眼皮子跳了跳：“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洛行云：“学……”

裴衍横了他一眼。

洛行云：“learngenglish！”

诸仁良：“……”

裴衍矜持点头，同声传译：“学英语。”

诸仁良勃然大怒：“你们是不是当我傻？！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在厕所里干什么？”

洛行云：“learngenglish。”

裴衍：“学英语。”

诸仁良摸出了烟：“什么道理学英语要一个alpha一个oga钻去卫生间里学？！——不许再同声传译！”

裴衍一本正经地解释：“大脑为了学习，进化出了遗忘，遗忘可以避免人类看到什么都记下来。一个知识点只有重复三次，才会被大脑识别储存，而且这个过程中的学习场景是不可重复的。在教室里记忆三次，大脑会判定为同一表征，不予记忆。所以我们在小树林里复习一次，再在厕所里复习一次。”

诸仁良手中的香烟，掉了。

洛行云想起了刚才记忆过的一个单词：“stunng！！！！”

裴衍微微颔首：“good”

裴衍：“hestunnedywords”

洛行云清脆地跟着他念：“hestunnedyourwords”

诸仁良涨红了脸：“你们不要再说英语了！”

隔壁隔间的鹤望兰拿着英语课本推门而出：“妈的这里好臭，姓裴的你他妈以后能不能换个地方？”

裴衍严谨道：“这里有特殊气味，场景辨识度很高，从此以后你一想起这个场景，就会连带想起这里学过的英语单词。”

鹤望兰：“想个屁的英语单词！我现在一想到英语就觉得很臭！”

诸仁良觉得这些有文化的小情侣是当真很难搞。

……

裴衍站在洛行云门外，侧耳倾听。

童晓年走过路过：“你在干什么？”

裴衍低头敛眼，轻声告诉母亲：“一整个国庆假期他都在里面没出来过，我发消息他也不回，连饭都是我送到门口。”过了会儿就剩下空盘，就好像他养了一只猫猫，这只猫猫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是他的猫猫，其他时候它都自在如风，甚至在路上看到他都不会打声招呼。

童晓年委婉道：“我大概知道他在干什么，我建议你不要去打扰他。”

裴衍反省自己：“上了高三以后他对我越来越冷漠了，我站在他面前他都看不到我，说话不理人，是不是我对他太严厉？”

童晓年摇摇头：“你是他最喜欢的。人。”

童晓年阴阳怪气话里有话，裴衍忍不住，走到自己房间里打算从窗口爬过去看看。童晓年制止了他跳窗的行为，从口袋里掏出洛行云房间的钥匙，偷偷打开一条门缝。

裴衍朝里看去——

洛行云头发乱糟糟地坐在书桌前，疯狂地摇动着笔杆子。张亮送他的莫拉已经写完了一整卷，铺得满地都是，房间里一塌糊涂。

裴衍合上门退了出来。

“他应该是进入了心流状态，有了灵感所以想记录下来，这个时候他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妈妈也是研究员，所以会懂一点他的感觉。妈妈很爱你，可是在实验室的时候每次你打电话过来我都想摔手机——你为什么一直在挠脖子？”

“房间太乱。满地都是草稿纸。”裴衍浑身难受。

童晓年尴尬而不失亲情地笑：“抽屉里还有爸爸没吃完的过敏药，我给你拿一点过来。”

裴衍吃了药，觉得唯一可以让他欣慰的是：洛行云的数字写得比从前好看多了。

……

洛行云坐在数学老师跟前，双手合十抵着嘴唇。

老陈翻阅着七十多页的草稿纸，慢条斯理道：“所以你去挑战了p=np？问题？”

“呃……我们班长编程遇到了一点困难，我想帮他开发一种新的算法，不知不觉就拐到了多项式复杂度和时间验证复杂度的关联性上，但重点不在这里。”洛行云翻到了后面几页，“因为现有的工具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我在证明过程中构建了一种新的群结构，我觉得它好像很有趣——您觉得它成立吗？”

老陈言简意赅：“很有趣。”

洛行云松了口气。

老陈抬眼：“但是我一个人说了不准，它是超乎目前所有体系之外的东西。我建议你把格式规范一下，写成正经论文，我发给我导师看看。”

“您导师是……”

老陈推了下眼镜，平淡地讲：“以前是燕大数院院长。”

洛行云抖了抖：“现在呢？”

“年纪大，退了。”老陈呷了口茶，“就在科学院当当院士这样子。”

……

洛行云跟在霁温风身边，参观霁氏医药内部。

霁温风向他介绍目前的项目进展：“目前优化到第50代，在产量和纯度上都有质的飞跃——这就是我们的第一个微生物发酵罐。”

洛行云看着眼前一人多高的硕大罐头：“呃……就现阶段来说，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霁温风：“没事，我有钱。”

洛行云：“……”

霁温风：“专利的事全部都搞定了，你的论文怎么样？”

洛行云：“老裴投了个什么顶刊，从头到尾就收到了一封电邮，说正在审核，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高中生没有人权。”

“嗯，反正你已经挂到了网上，这个不着急。”

……

体育课下，洛行云冲到裴衍身后，用力抱住他的腰疯狂啪啪啪，假装自己安了电动小马达。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诸仁良从潜伏的角落里冲出来，把空气泰迪抓个正着。“这次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洛行云抱着裴衍，眼神坦荡地溜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