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屠苏知道自己并非母妃所出,是在他七岁那年天寒地坼的冬天。犹记惠妃娘娘带着与他一般大的三皇子光临王府,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常被父王提及的三皇子。他有一双过于冷淡的眼,对任何事物漠不关心。相处不过一天,慕屠苏便不喜欢他。
“你不用再陪我,你既不喜欢我,只顾离开便是。”三皇子依旧用一双冰冷的眸子对他说。
在父王与惠妃娘娘前去书房之前,父王嘱咐过他,要好生陪着三皇子。慕屠苏从小便不敢违背父王,可同样不想再“照顾”这冷漠得比这天寒地坼的冬天还要冷的三皇子。既然三皇子自己说了不用他陪,他自是乐得清闲。
不过是闲逛至书房门外,他却意外听见父王与惠妃的交谈。
“长兄,舒轩继承大统的希望大不大?”惠妃娘娘问站在书案旁写字的恭亲王。
恭亲王说道:“自然,我自己的儿子,我当然会竭尽全力助他登基。屠苏这孩子聪明伶俐,胆识过人,而且极为孝顺,我让他用生命帮助三皇子,他不敢说个不字。”
“嫂子知道她唯一的儿子并非她所出,她真正的儿子已是当今的三皇子之事吗?”
“不可让王妃知道。我们故意选在你嫂子临盆之际,让你也同时临盆,然后移花接木,将我儿换成妹妹之子。我本想告知你嫂子孩子夭折,但你嫂子本身身子就弱,怕她受不了,只好抱一儿子过来。屠苏为人聪慧孝顺,甚是听我的话,以后让他帮助我儿。”
“长兄放心,舒轩我会视如己出。妹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龙子,年老色衰,怕圣宠不复,才求助于长兄。”
站在门外的慕屠苏是流着泪听完他们的谈话的。他不过是外面抱来的野种,为三皇子继承大统而生,为宽慰王妃而生,仅有此价值而已。
自那以后,慕屠苏甚少与恭亲王亲近,性子也渐渐不再活泼。偶尔视镜自照,他愈发觉得自己与三皇子有些相像,尤其是那双淡漠的眼。
十六岁那年冬天,慕屠苏随王妃前往苏城白马寺拜佛,因觉寺庙枯燥,心中烦闷,即便外头飘着鹅毛大雪,也挡不住他想到外头透透气的冲动。他独自一人行于山间,不幸遭遇雪崩,被埋在厚重的雪堆里。当他醒来之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冻得通红的笑脸。她眨着一双过分热情的眼眸,冲他笑。他到底有多久未见到这样热情的眼眸了?他的周遭,皆为冷漠的眼,冷眼旁观一切,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一双冻得发紫的手捧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呈到他的面前。
“吃。”小女孩依旧带着热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她想对他好。
如此天寒地坼的冬天,那一刻,他竟感觉不到冷。他僵硬地接过用帕子包裹的热包子,迟缓地拿起,袅袅热气轻轻拂过他冰冷的脸,温暖了他的心房。他再抬眼看去,依旧是一张热情的笑脸。
“小姐,夫人催你了。”远处,有人唤着她。他未来的妻吗?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甜蜜。
她起身,未和他多说话,朝着唤她的那人跑去。她双角发髻上的铃铛丁零丁零响彻整个山间,好似唤醒了他沉睡已久的情绪,激烈而又绵延。他望了望她奔向的那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名妇人。他记住了那张热情的笑脸,也记住了妇人满脸慈爱地等待她的模样。
他低头看着手中尚有余温的包子,目光瞄到包裹包子的手帕,帕上绣着一朵金边大牡丹,与他母妃的挚爱一模一样。帕的边角有个娟秀的“白”字。
他每年都会随王妃来苏城拜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经常出没山间,盼着再看见她。可年复一年,他们再未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