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兴朝是亲眼见了整个过程。
在见到九爷拎着酒壶,懒洋洋笑着朝对面走去时,他就眼皮乱跳暗道不妙。别看除夕宴上半场时,九爷与谈笑风生状似如常,可悉知其脾性的他焉能不知,这种场合九爷素来是懒怠应对,如今举止反常,只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他不怕九爷怒,就怕九爷笑。
亦如他义父私下暗语,那笑是阎王笑。
没看连他那向来混不吝的义父,整个宴会上都不作声了,甚至连酒不敢多吃半口。
怕事有不好,他在九爷起身后,也顾不上旁的,忙提心吊胆的起了身跟了过去。而后他便见着九爷边朝对面禹王爷的坐席上走,边冁然而笑的拎着酒壶斟酒,待近了席前,就直接把那晃洒了大半的酒盏送了过去。
“今儿大好日子,我敬七哥一杯。”
九爷笑说的情真意切,好似真的是毫无芥蒂的来敬酒的。如果忽略了那堪堪只覆杯底的薄酒,还有那近乎要擎到禹王额头高度的酒盏的话。
禹王冷冷掀了眼皮,动了唇就要说话。
可哪想得九爷压根没给说话的机会,毫无征兆的拎着手里的酒壶就冲禹王兜头轰然砸过。
“好哇,七哥竟给不给我面子!”
前一刻还如沐春风的九爷,下一刻勃然色变骤然发作,这突来的变故简直惊呆了在场众人的眼。连紧在跟前的他都没万万没反应过来,更何况其他人了。
酒汁混淆着瓷片从禹王头上滑落时,他好似余光瞥见了有幽黑的珠子一颗颗顺着禹王的手腕滑落,落在宫殿的金砖上铿声作响。
当时他并未多在意这些,只是拼命拦着似不甘心还想上前踹两脚的九爷,唯恐事情闹得太大。可哪里想得就在这档口,本来沉默的禹王却突然暴起,抓了案上的酒壶朝九爷脑门砸去。
这就如捅了马蜂窝了,九爷双眼猩红的就冲了上去。
等那些王公大臣们从座上惊起,两人已交上了拳脚,九爷的拳头轰上了对方的下颌骨,禹王挥拳过去打裂了对方的眼角。禹王到底领兵打仗多年,出手强劲狠辣,很快就占了上风。他看的急,拉架的时候不免就暗地里下黑脚,却被禹王当胸发狠一踹,差点没给踢折了他肋骨。
周围桌椅歪倒,四下杯盘狼藉,宫娥们尖叫着散开。等双方的人拼命将他们堪堪拉开后,两人已然都挂了彩,禹王的颧骨下颌青紫一片,九爷则眼角唇角都裂出了血。双方皆是头破血流,发髻散乱,绣五爪蛟龙的蟒袍被扯开了扣,混着菜汤酒汁凌乱敞着,说不出的狼狈凄惨,哪里还能瞧出个亲王矜贵模样。
九爷朝外啐了口嘴边的血,拇指擦过唇角的时候,还瘆笑着在对方的身上阴沉定着目光。等他不明所以的顺着九爷的目光看过去,这方发现,原来禹王那身亲王服下,竟套着件极怪异又不合身的件衣裳。
这衣裳没有袖子衣扣,前后还长短不一,怪得慌不说还紧得不合身,箍在对方身上近乎勾勒出胸腹线条来。
他觉得这衣服有些眼熟,然后电光石火间就猛然记起,这件衣服好似曾在她那见过。至于如何落了禹王这,无外乎是从前拿她几件衣裳去给对方添堵的缘故。
张着嘴他好是一阵难以置信,看着那衣裳再去看禹王那张冷脸,怎么也没法将二者联系起来。这是禹王爷做出的事?
禹王面罩寒霜,抬手整理着被撕扯的凌乱的亲王服,草草遮住里面的衣服。
闹了这么一出,王公大臣们算是目瞪口呆了。
在他们看来,宁王我行我素桀骜惯了,干出这事似也不算太过意外,可那禹王何曾做过这等出格的事,刚那彪悍凶狠的打架姿态,真是让他们大跌了下巴。
皇家人,怕也真没有什么善茬。
除夕宴至此也继续不下去了,涉及皇家事,王公大臣们也不敢多停留,纷纷寻了借口提前退场了。没过多时,便有黄门进了殿,两亲王身边的人见了,无不赶紧退出了殿外。
黄门代圣上前来,两亲王便得跪着听训。
黄门奉旨申斥二人无法无天,德行败坏,丧尽皇家颜面。之后就代圣上问,他们此番是因何故起了冲突。
宁王就摇晃着指禹王,挑着眼儿醉笑着:“我好心去给他敬酒,他仗着序齿大不领情,还瞪我!那倨傲上天的模样,甚是让人火大。我不打他,打谁?”
禹王只有一句:“他打我,还不允许我还手了?”
黄门就回去复命了,殿外候着的一干御医便背着药箱匆匆进来,给两位亲王看伤诊治。
那黄门再次回来时,带来了对他们的处置。
二人得在殿里跪到天明,并罚一整年俸禄。
“圣上口谕,二位天亮后就滚回府好好醒酒,初一的开玺大典就不必参加了。”
曹兴朝搀扶着宁王回府时,已经是卯时之后了。
宁王摸着头上缠着的白细布条,咬牙骂:“大过年弄得跟奔丧一样,那些御医除了吃干饭就是埋汰人,果然骂他们废物都不带冤枉的!”
接着又阴沉的骂那赵元璟晦气,道是下次要他好看。
知他九爷这回打架没占上风心气断然不顺,曹兴朝自也不敢回嘴。只是心里头难免想,最好还是别有下次了。
“哎哟我的九爷,哪个挨千刀的给您打成这样了?”
王公公在殿里远远瞧见,差点没上来气,大惊失色的拄着拐就急急的出来。宁王脚步一停,脸色变幻的转向了曹兴朝。
“我被打的很难看?”
“可不是,可不是!”回话的是焦急赶来的王公公,心疼的看他那张脸:“又青又肿,瞧瞧嘴角边都开裂了!天呐,眼都肿了,怎么眼角还往外渗血呢!”
王公公大呼着让人去叫大夫,宁王却脸色难看的往殿里的方向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