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聊天后,他又交代道:“明天在临安有场慈善拍卖,你晚一天回去,把那款心形紫粉钻戒指拍下。”
高权应下,十五分钟后谢遇时起身准备去机场,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串陌生来电。
接起才知道是谭建彬打来的。
“阿遇,凡事都别做太绝了。”谭建彬语调不变,缓慢又低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胁。
他没细说,但谢遇时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谭建彬迫切地想要将谢家踩在脚底,短短几个月,抢走恒越不少项目。但他忘记了最为关键的一点,没有足够庞大的资金链支持,到手的项目也不过是一团创造不出价值的废纸。
这种情况下,谭建彬难免会剑走偏锋,试图依靠一些不正当的手段,融资洗钱。
虽然谢遇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表明谭建彬干了这些违法勾当,但越城就这么大,僧多粥少,锋行作为一匹黑马,早在它出现在市场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人盯上,而他只需要将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放出去,自然会有人替自己深入挖掘下去。
也因此,现在锋行上下人心惶惶,听闻已经有不少高管离职,如果这种内忧外患的局面长时间得不到解决,锋行的气数差不多也尽了。
谢遇时轻笑:“谭伯当初要是能见好就收,事情也不至于会发展到今天这地步。”
漫长的沉默后,谭建彬也笑了声,将话题一转,“这个点卿陆应该在机场吧。”
莫名其妙的话让谢遇时心里警铃大作。
谭建彬的一言一行都带有极强的目的性,在这种情况下提起赵卿陆只能是别有用心。
谢遇时闭了闭眼,猜测在脑中成形的那瞬间,空气狠狠地朝他挤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高权都能感受到潜藏着老板平静语调下的暗潮涌动。
甚至连虚与委蛇的“谭叔”也不愿意再唤,而是连名带姓地说:“谭建彬,你别忘了,她除了是我的妻子,还是赵家的唯一的女儿,你要是动她,你觉得你、谭家,还有锋行能存在多久?”
他眼神没有温度,像冬夜的风,凉到骨缝里。
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谢遇时沉默足足十余秒,然后递给高权一个眼神,手指飞快敲击着屏幕。
高权在一旁默默看着,收到谢遇时的指令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垂眸往屏幕一扫,不免错愕了下,离开办公室,拨去的电话没几秒就被对面接通。
通话时间不到半分钟,高权听得心口突突直跳,眉心越拧越紧,他揉了揉眉骨,最后简洁明了地交代了句:“找到太太后,第一时间汇报上来。”
早在高权接通电话的前一刻,谢遇时就已经单方面中断了同谭建彬的博弈,摁下一串号码,随即打开免提,又将音量调至最高,生怕错过听筒里的每一个细节。
电话一直没通。
谢遇时胸闷得厉害。
赵卿陆虽然不反感被簇拥着恭维的感觉,但不代表她会喜欢在逛街时被一群长得像猩猩的大块头围着,在她的百般要求下,先前派去的那些保镖都撤了回来。
正因如此,才给了谭建彬可趁之机。
偌大的办公室嘟声四面回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变成“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心里的不安和躁意霎时涌至巅峰。
刚挂断电话,高权就听到一阵霹雳啪啦的声响,瞥见满地的狼藉后,微微一愣。
抬头见Boss神色崩得可怕,双臂撑在办公桌两侧,青筋凸起明显。
跟在谢遇时身边多年,这男人冷静自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失控过,高权甚至怀疑女娲在捏他的时候是不是少放了“七情六欲”和“面部表情”的辅料。
现在看来,虽然他的喜怒哀乐很少表现在脸上,但也不至于到了丧失的地步,只是没想到他生平第一次动怒,是为了那位经常被他狗嘴气回娘家的太太。
高权敛神,郑重其事地汇报道:“谢总,保镖已经在赶去机场的路上了,一有消息就会回复。”
谢遇时终于回神,不接话,踩着脚下散落的文件,笔直地朝门口走去。
高权一顿,快步抄起搁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步子迈得飞快。
上车后,他将西服递给后座上的男人。
谢遇时浑然不觉似的,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高权只好将衣服叠起,抻长手臂轻轻放在他身侧。
指尖火星透过半开的车窗,忽明忽暗地亮在夜色里,堆聚的烟灰被风吹落,一支烟很快燃尽。
空气里的烟味跟着消失殆尽,谢遇时抵着额头,感受着肺腑传来的灼热,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些。
手机在掌心握到发烫,另一只手没什么节奏地敲击着大腿,车上气氛沉闷到极点。
机场大厅门口车辆拥堵,宾利止步半坡,这时高权突然说:“谢总,那人好像是太太。”
谢遇时怔了怔,猛地抬头看去,不受控地喊了声“卿陆”。
车窗开着,风将他透凉的嗓音送了出去。
女人闻声,身子转过来,露出半边侧脸。
高权还来不及说什么,听见一声闷响,再回头时,后座空空如也。
他匆匆忙忙地下了车,被忽然驶过的车辆拦截在另一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辆摩托朝着谢遇时飞去。
谢遇时余光察觉到,条件反射般的迅速将身子一侧,堪堪避开它的袭击,侧腰却被后视镜刮伤,痛感霎时蔓延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迈开脚步。
赵卿陆从机场大厅离开后没多久,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正怀疑是错觉,那声音大了些——
“卿陆。”
还来不及转过头。去寻那道熟悉的声音,肩膀被匆忙过客搡了下,身子便不受控地向一侧倒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
赵卿陆止不住惊呼一声,认命般地闭上眼睛,预料之中的痛觉却没有出现,小臂被人猛地拽住。
一晃神的工夫,男人的双臂已经牢牢锁住她瘠薄的蝴蝶骨,触感温热且真实。
赵卿陆呼吸蒙在宽阔的胸怀里,只能闻到对方身上浅淡的冷调香水味。
她不敢相信地倒吸一口气,牙关打了下颤,意识回笼不少,歇了挣扎反抗的心思,心脏在胸腔里狠狠地打着鼓。
“你怎么来了?”赵卿陆伸手抱住他,手臂不断收紧,声音含着明显的哭腔。
离开机场大厅,赵卿陆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惶恐感随着越发拥挤的人流渐渐消退,可一感受到谢遇时存在的气息后,委屈和恐惧就像返潮一般,猛地涌上心头。
谢遇时眉心蹙起,唇线绷得很直,没答话。
刚才那一下,算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他腰上,赵卿陆的双臂恰好环在他受伤部位,痛感越发清晰。
但除了痛,他感觉不到其他情绪,先前的恐惧与焦躁好像随着她出现的那一刻,通通消失不见。
高权眼疾手快地打开后座车门,背过身安静在车边等着。
赵卿陆手臂没松,呜呜咽咽的啜泣声从他宽阔的胸怀中闷开。
谢遇时腾出一只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下,安抚性地缓和语调:“我们先上车。”
赵卿陆顿住,抬起头看他。
眼睛浸润着水光,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但她觉得他这会的神色好温柔。
赵卿陆没动,男人藏青蓝羊绒大衣被她用力攥出一个凹痕,“谢遇时,我刚才好害怕好害怕,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手机没电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人借来手机,可你的电话又打不通。”
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一个目光,赵卿陆已经顾不上自己这会正被人当成动物园里大猩猩围观,只管发泄着情绪。
“我都害怕死了,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她哭的稀里哗啦,连语调都是碎的。
“我知道。”沉缓低磁的男嗓打断她喋喋不休的控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赵卿陆突然哽住,脑袋嗡的两声,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今夜的能见度低到可怕,天空蒙着一层灰扑扑的雾,削薄两侧垂落的仿古灯光。
他的脸也看得不太分明,但混在车马喧嚣里的嗓音依旧清晰。
“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