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锐现在身上的感觉绝对称不上好,甚至手脚虚软无力。他的单手撑地,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摸了一把额上渗出的汗水,眨了眨眼,将渗进眼里的汗液逼了出来。
何飞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任谁看到这样一张白皙漂亮的脸上出现痛苦一类的表情都会微动恻隐。
“真的没事?”他再次问了一遍。
唐星锐轻笑:“没事。”
他拢了拢身上的负重,此时已经感到了肌肉的酸疼,然后又踏上了尘土飞扬的跑道,加速往前跑着。
唐星锐垂下了眼,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清楚。
就是他当初分化成oga的时候自己都没这么虚弱过,抛开自己的力气来说,这具身体本来的素质真实的展现了出来。
——就是个渣渣。
唐星锐猛然想起,自己在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连续徒步一天一夜都不会有任何异样,而此时连区区四公里都忍受不了。
在秦岭时他从没有高反状况,但是在藏北却被高反折磨了一路,他以为是因为海拔上升了整整一千米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概率问题上次才没有出现反应。
好像……是在一点点虚弱了下来。
但是自身的力气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有点像是一种平衡。
“哟,废物爬起来了?”那人看向唐星锐,轻佻的冲他笑了笑。
唐星锐的思路猛地被打断。
他看向这个刚刚嘲笑自己的人,对方染着一头张扬的银发,看起来……跟个非主流一样。但是过于俊美风流的外形却让这头银发显得非常和谐。
此时他朦胧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嘲讽。
唐星锐笑了笑,纵使因为体力不支让这个笑容看上去有些苍白,但依旧不减丝毫美色。
“你叫什么?”
银发男刚想说自己的名字,就被唐星锐笑着怼了回去:“算了,想了想不用对你讲太多礼貌,实在是没必要。”
“我真的想不明白,一个倒数第一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去嘲讽别人?如果我是废物,你是什么?不可回收垃圾吗?那你可不能在这里呆着——”
唐星锐愉悦的将下面的话补全:“别人都没办法好好的垃圾分类了,亲亲。”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将这个傻逼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你!”
娄元洲看着唐星锐跑远,毫无办法,往后一看,果然自己成了倒数第一。他跟何飞对视上了,冷哼一声,咬着牙往前跑去,势必不能被这个弱鸡给超过去。
唐星锐感觉身后来了人,翻了个白眼加快了速度。
别说,为了超过那个笨蛋,他真的从未感觉自己这般有力气过。
两人前追后赶,硬是拼着自己快要累垮的身子从队伍尾端一路跑到了中间。
唐星锐感觉自己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两条腿机械的奔跑着,肺部像是要炸了一样,用力的喘气都会被刺得生疼。
——腿不疼吗?身体不难受吗?难道不是很想停下来吗?那就停下来吧,反正你有天然的优势,为什么还要来参加这些无聊的训练?
——你看,你已经从倒数跑到了中间,停下来歇歇吧,不过是再次回到倒数的位置,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家都认为你是个弱鸡。
——这便是你的极限?原来也不过如此!
唐星锐咬牙,甩了甩头试图赶走这些嘈杂的声音,步伐虽然变得更加沉重,但是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
不,不可能!
才到这种地步,怎么可能会是自己的极限?
他的极限不在这里!
唐星锐想起了自己未分化之前被父亲带到军队里的操练的日子,那是他这辈子最辛苦也是最纯粹的日子。
很久才回家一次的父亲曾经摸着自己的头说:“糖糖,你是我唐家的小儿子,将来是要向我一样走上战场,在战火与机甲的洗礼下淬炼,成为我们唐家的荣耀!”
但知道自己成为一个oga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保家卫国的事,怎么可能让那个一个oga来做?滑天下之大稽。
唐星锐开始也会想为什么,他缠着自己的妈妈问,妈妈却只能摸着自己的脑袋笑的苦涩:“糖糖,你只是个oga,你会走上跟妈妈一样的道路。”
但是后来就不让自己想了,他开始接受了周围的一切,开始喜欢上了那些oga都会喜欢的粉粉嫩嫩的东西,最喜欢穿着小围裙研究烘焙甜点,关于往后的最美好的人生规划就是找到一个爱自己的强大alpha。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唐星锐感受着风吹过脸颊带来的凉意,感受着汗水从鬓边滑下没入衣领,感受着脚踩在松软的沙地上,一步又一步。
他睁开了眼睛,下唇已经被咬的刻上了深深的牙印,微微渗血。
他在这里没有束缚,他可以尽情的追求自己想要的、从没想过的。
这里不是自己的极限。
也不会是自己的极限!
奔跑,奔跑!只有奔跑才是有意义的!
娄元洲眼睁睁的看着原本慢下脚步的唐星锐像是打了鸡血一样,飞快的提速往前冲去,瞬间就冲到了前几名的位置,到了第五名的时候才慢下了速度,缀在了那人身后慢慢跑着。
围观了全程的娄元洲:“……”这他妈都不会累的吗?!
等到六公里拉练结束,唐星锐全是凭着一股意志力在跑完剩下的路程,在第六个冲过终点的时候,他全身的力气一松,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最后是自己咬着牙挺直了背,一点一点挪到了旁边。
他不敢坐,心跳跳的太快了,直接坐下来会出事的。于是他只能依靠着墙壁,低着头,慢慢地顺着自己的呼吸。
“还好吗?”
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唐星锐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看到了视野里的一双长筒军靴。
戴子灏清浅的声音传来。
唐星锐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说话了,他疲惫的摇了摇头,仰头靠着墙壁。阳光太过刺眼,生理性眼泪从通红的眼角流出,慢慢滑落。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缓解不适。
也许是戴子灏的外貌太过惹眼,引来不少人的注视。昨天那帮来挑事的也在其中,那个三白眼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连累都顾不上了,捅了捅身边的人。
“妈的,你刚刚看到那个穿迷彩的来拉练了吗?”
被他捅了的同伴一脸生无可恋的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了?”
三白眼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喃喃自语:“咱们最好祈祷他是因为请了假才不来拉练的……”
此时的唐星锐感觉自己好像低血糖了,耳鸣严重,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喘口气都感觉到了困难,额上不断的冒出冷汗。他伸手揪住了戴子灏的衣服。
“……有糖吗?”
戴子灏马上反应了过来:“低血糖?”
唐星锐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满脸写着“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惨淡。
戴子灏皱眉,想去找何飞,何飞自然在戴子灏出现拉练场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见人不打算过来也没说话。此时看到戴子灏看过来,挑了挑眉示意他什么事。
“你别去找他……”唐星锐勉强攒起一点力气,撑着自己换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给我颗糖吧,吃了继续练。”
“……好。”
唐星锐听着身边的脚步走远了,他缓缓的睁开有些看不清东西的眼,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就像是曝光过度的老相片,缓缓退去鲜艳的色彩,变成了吞噬一切的白。
他再次眨了眨眼,这次是彻底看不见了,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他顺着墙面滑了下去,伸手抱住自己。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唐星锐心底有点不忿,这点情绪让他再次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本就破碎不堪的嘴唇再次咬下去,除了流出更多的鲜血,此外就是疼痛。
老李和徐善卿这时才刚刚冲过终点,一过终点就直接瘫在了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
缓慢的、坚定的脚步声此时却带上了点急促,乱了节奏。
唐星锐听出来了,是戴子灏来了。
“给你糖。”
耳边传来塑料袋特有的声音,唐星锐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包装袋。但他暂时没回复视力,看不见,也不想让戴子灏担心,于是笑着仰头,找准大概是戴子灏的位置。
“灏灏,我手真的没有力气了,你喂我吧。”
耳边传来一阵寂静,唐星锐耐心的等着。
稍后,他手里的糖果袋被抽走,一阵塑料摩擦的声音,外包装呲啦一声被撕开。
“啊——”他特别心安理得的张开了嘴,等着投喂。
一颗小小的、圆滚滚的糖果被塞进了嘴巴,糖果自带的酸意刺激了味蕾。
他将这颗糖果用舌头顶到了腮边,嚼碎了咽下去:“是柠檬味的。”
“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的,就随便买了。”戴子灏的声音依旧平静,又撕开了下一颗糖果包装,“多吃一些,会好得快。”
但是唐星锐没有看到,此时从来情绪都很浅淡的人,微微抿住了唇,耳朵后爬上了红晕。
何飞在一旁吃惊的张大了嘴,半晌都没合上,眼神一直在看着耐心在给唐星锐喂糖果的人,唐星锐不舒服的滑坐在场地上,戴子灏就半蹲着,低垂着眸子给他撕开糖果的包装袋,然后喂到嘴里。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操!”何飞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
妈的,是真疼。
这特么竟然不是做梦?!
何飞一直以为戴子灏就是冷心冷情,说难听点这人就是冷血,他听军队里跟戴子灏同乡的人说,他连自己世界上最后的一位亲人去世的时候都没掉一滴眼泪。
何飞之前不信,但后来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