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魏灵诉不想回家后,千忆悄悄掉转方向,带他从侧门进入院子,把人从后门领进厨房——每天早上五点钟,其他人还在熟睡,他就是在这里接下批发的蔬菜。
“你暂时先藏在这里,除了我,谁来都别开门。”
他将魏灵诉安顿坐好,白净的小少爷穿着精致考究的小西装,却抱着件校服惆怅地托着腮,坐在巨大的南瓜上,周围还围了一大片白菜,对比太过强烈,千忆没忍住笑了笑。
魏灵诉抬起眼,卷长卷长的睫毛下,琥珀般干净的瞳孔直望过来,那眼神又冷又纯净,和雪很配。是能让人心尖一颤的类型。
感受到他幽怨的眼神,千忆说:“没有,没在笑你。”
魏灵诉手上玩着蜷曲的南瓜梗,嘟囔道:“不打自招。”
这小少爷倒是挺机灵。千忆掩饰般干咳了一声:“总之,不是我来,千万千万不要开门。”
交待几遍之后,他走出厨房后门,锁门前抬头望了一眼,魏灵诉仍坐在原地,眼神却稍微黯了些。
“……我会尽快。”一对上他的眼神,千忆不自觉补了一句,“在这里等我。”
魏灵诉抿起唇角笑了,那一瞬间,他眼里的雪化了:“好。”
大门门锁咔哒转动,千忆走进客厅,发现平日里找不到人的院长和下班了就不管事的三位老师整整齐齐,全坐在客厅里,簇拥着沙发中央,一位优雅纤瘦、穿着墨绿长丝绒连衣裙的女性。
千忆推测,她应当就是魏夫人。
他瞥了一眼,点点头当做打招呼,回身扣上门锁,打算从客厅边缘回宿舍。
谁知刚迈出一步,却被叫住了。
“就你一个人?”其中一位老师说。
“一直都是一个人。”千忆平静道。
“那为什么这么晚?”
“下课之后我还得打工,每天都是这么晚。”
那老师尴尬笑笑,她下班便离开了,多一分钟都不待,而千忆几点回来,她的确不知道。
“来,喝杯水。”另一位老师端来杯温水,拉着千忆在沙发末端坐下。
“我们其实不是来教训你的。”她竭力让自己听起来温和,即使平时她会用长指甲装作不经意地抠人,“有位小孩不小心走丢了,他的妈妈很担心,我们也很担心——这个区域平时什么治安你是知道的。如果你知道有关消息,还是尽快告诉老师。”
“好的,刘老师。”千忆冷漠道,“我今天的确没见到走丢的小孩,现在我能走了么?”
“大人找你有正事,你不要有抵触心理。”福利院院长发话。她是个看着有些严肃的中年女人,评价人只有一个标准,“有钱”和“没钱”。魏夫人显然属于需要她重视、小心呵护的前者,和千忆完全相反。
院长说:“这么晚回来,你是不是去见了什么人?”
“没见什么人。”
“谁教你撒谎的!”院长呵斥道,“立夏都说了,你是回来了,一通电话又把你叫出去的。”
看来他回来之前,所有福利院的小孩,她们都挨个谈过话了,可能还搜过所有房间。不过她们应该也没发现什么实质性证据,否则就不会虚虚实实的试探了。
“我是出去了。”千忆有礼有节地应对,“不过,是我打工的画室有点忙,又把我叫回去了。你们说的走丢小孩,我完全不清楚,更没见过。”
数双目光落在他脸上,试图从他的话中找出破绽。
“如果你们没别的事情,我打算走了。明天还打工。”千忆起身打算离开。
他刚绕过沙发,一直端坐在正中央的魏夫人终于发话了:“你今晚在哪儿打工?”
千忆微微皱眉。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魏夫人,她应当是个相当严肃的女人,脸上所有的线条都紧绷下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听到我的问题么?”魏夫人问。
“画室。”千忆镇定地答出画室的名字。魏夫人瞥了眼桌上的座机:“证明。”
千忆钉在原地。他今天的确在画室打工,但假日临近,他不到八点就下班了。现在打电话过去,刚才的谎言一戳即破。
魏夫人标准而冰冷地笑了笑:“不敢么?”
那一瞬间,千忆忽然有些明白魏灵诉离家出走的原因。他标准而礼貌地笑了:“不是。只是现在时间太晚了,画室可能已经下班了。”
“那就打给你的同事、领班、老板、画室负责人。”魏夫人不依不饶,“你该不会说,上面这些人,你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吧。”
千忆沉默着站了会,点了点头:“可以。”
看得出魏夫人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千忆特意翻出了画室的简介,当着她的面确认画室的联系电话,又精确无误地按这个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免提,里面一阵忙音。
千忆面上镇定,心中却无比忐忑。他出去的急,更没想到魏灵诉的妈妈会直接找上福利院,压根没来得及和画室的人串供。
他甚至希望这电话干脆没人接,或者,座机当场爆炸都行。
然而事与愿违,忙音响了七八声之后,电话竟然接通了。
魏夫人没给对面反应时间,抢先发话:“你好,请问是Laurentiu画室么?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想咨询一下,平时小孩学习忙,想晚上过去学习,不知道你们开不开门,有没有老师,或者……其他工作人员?”
她问得很委婉,甚至听起来和千忆毫不关联,但却精准切入了问题要点。
“周一至周五营业到晚上九点,周末到晚上十点,节假日会略有提前,过时间的话,也就是老师和小工不在,如果学生想画还是可以留在画室的。一直都有人。”答话的人语气不疾不徐,给人的印象可靠又稳重,音色还低低的,相当好听。
“节假日?”魏夫人装作无意提起,“今天就是节假日,画室老师和小工几点下的班?”
千忆的手悄悄攥紧了衣边。
对方停了几秒,语气依然沉稳从容:“今天画室里有点事,老师先走了,几名打散工的小工留得有些晚,不过他们都是勤工俭学的学生,也不敢留太晚,二十分钟前就都下班了,现在离得近的应该到家了。”那人忽然以退为进,试探道,“您是哪位小工的家里人么?”
“哈哈哈哈不是,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魏夫人没想到还有这一招,搪塞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千忆平静地看着她,他以为魏夫人会强势地勒令他再打给别人交叉验证,谁知她按灭免提,轻叹一口气,精致得一丝不苟的妆容中竟透出一丝疲态。
“对不起,这么晚了,也打扰你们了。”可能被画室的平静感染,也可能是强撑到现在太累,她的语气居然透着股灰心,“也怪我太心急了。我不该冲你们发脾气。”
她从包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照片上的魏灵诉笑的标准而机械。
她用指尖将照片朝前推了推:“如果你们见到他,还请第一时间和我联系。”
千忆站在二层窗边,看着魏夫人的车渐渐开远,他拉上窗帘,特意没开灯,做出人还在房间里的假象,借着手电的光亮摸到厨房。
厨房储藏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立即传来一声警觉的“谁!”
“我。”千忆将手电照向自己,谁知却被人猛地扑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