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舞编舞完成之后,叶辞柯和乔稚欢曾经核算过难度分,5分满分,能占到46分。
历届冠军得主的平均难度分也不过45,其实算是相当可观的难度了。
“这个难度分还不够稳。”乔稚欢说,“别忘了今年是中国古典舞第一年入选可报名舞种,裁判能不能理解中国舞的美感,如果能、又能理解多少,这些都是未知数,我们不能用以往芭蕾的完成分来预估中国古典舞的得分。”
“我特意去查了印度古典舞入选WCDG舞种的那一届,印度舞的完成分打得偏保守,之后又过了两届,完成分的打分情况才渐渐稳定。”
他说得有理,叶辞柯也只得同意:“但我有一个要求,也不要太过于追求难度,太难了容易失误,完成分也一样重要。”
次日,伊戈尔帮他们找了间空练习室试动作。
乔稚欢几乎把所有的动作组合都编得更难,还想在末尾新增更高难度的动作。
他设计了一个两段托举的动作,一段乔稚欢原地干拔起跳,成功托举后由叶辞柯主导,加偏转后让他在空中旋转一周,再稳稳接住,呈燕式二段托举。
听完乔稚欢的构想,叶辞柯就接连摇头:“不行,这太危险了。”
这个动作如果能顺畅完成,的确是华丽又好看,但动作里有好几个危险点,一段托举时,叶辞柯施加力道让他空转后是完全脱手状态,乔稚欢空转时会有个极短真空期,没有任何保护和缓冲,这时候如果发生任何意外,都是致命打击。
第二个危险点则是旋转结束后叶辞柯将其接住,抛接过程中,如果两人距离太近,很容易打手打脚导致动作失败,但离得太远,又增加接住的难度,而且高抛到接住的时间太短,万一距离有问题,连调整都不好调。
乔稚欢劝他:“我按照难度加总方式核算了一下,这一套完成下来,至少是05的难度分,用这套动作,光难度我们就已经拿到50。”
之前叶辞柯参加WCDG都是舞蹈编导角色,05的难度数值意味着什么,他简直清清楚楚。
正如乔稚欢所说,WCDG里各个都是顶尖舞者,完成度之间很难大比分拉开差距,而多数人的难度值分布在42-46之间,相差不过04分,如果在难度上增加05,只要发挥稳定,相当于提前锁定半个冠军。
“贺老先生虽然没说,但他既然要我们来,明显就是冲着冠军来的。”乔稚欢软磨硬泡,“行不行叶老师,你陪我试一试,万一我能完成呢?”
他一发话,叶辞柯耳根子就发软。
何况他还难得放软了语气,叶辞柯很没原则地答应了:“那……先试试吧。”
设计高难动作的时候,为免舞者受伤,一般会找一个人站在一旁辅助,寻找到合适的发力点后再渐渐撤离辅助。
叶辞柯生怕他伤着,从隔壁俄芭训练室喊了五个人来帮忙,三个人辅助动作完成,两个人拿着软垫机动,阵仗夸张地让乔稚欢哭笑不得。
不过,进入工作状态后,所有人一秒严肃。
按照设计,乔稚欢直接原地干拔起身,叶辞柯顺着他的转动方向将人接住,又稳又准。
围观的俄芭演员立即爆发一阵掌声。
他们没怎么看过中国古典舞,近距离看冲击更甚,简直像利落的武侠片。
起身接住这部分对他俩来说没什么难度,问题在接下来。
叶辞柯深呼吸一次,将乔稚欢带着偏角稍稍抛起,乔稚欢顺势核心收拢,在极短的时间内收臂旋转,他看起来就像在飞,俄芭演员一阵惊呼!
叶辞柯担心他没有支撑,接得快了几分,结果乔稚欢的旋转余量未尽,重心点忽然失衡,虽然接住了,但整个人都倾斜了,更没余地做后面的燕式二段托举了。
“你别担心。”落地之后,乔稚欢搭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我转速比平常人快,05秒够我转两圈,而且只要我全身绷紧,滞空也会更长,等我全部转完再接都来得及。”
“不要两圈。”叶辞柯皱眉道,“一圈,你无防护滞空时间就太长了,何况两圈。”
“先试试嘛。”
他拗不过乔稚欢,第二次尝试,他打算按乔稚欢说的,两圈全部转完后再出手。
乔稚欢依旧是原地起跳,他接住后迅速加偏转,将人抛空,只见乔稚欢在极短的时间内飞速旋转,两圈刚过,叶辞柯立即出手,指尖却猛然一滑,乔稚欢宽松的白衫刹那间溜走!
他要是没抓住,乔稚欢将会重重摔在地板上,千钧一发之际,叶辞柯竟豁出去了,猛然将他抓进怀里,但自己也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乔稚欢猛然撞在什么东西上,他起来后才发现,叶辞柯护着他的头肩,而且俄芭演员反应很快,软垫及时铺在地上,也挡住了不少冲击。
不过这一摔又急又狠,即使有软垫、有叶辞柯,人还是摔得不轻,他倒没在意自己,一个翻身起来,先摸了一遍叶辞柯的肩骨和腰背:“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叶辞柯捂着一侧肩膀从软垫上坐起,冷着声音说:“不练这个动作了。”
就摔了一次,就不练了?
乔稚欢有些惊讶,叶辞柯也不像是知难而退的人啊?
叶辞柯定了定神,恢复镇定神态:“这动作危险系数太高,从编舞的角度,我建议取消。”
“这就取消?”乔稚欢惊诧道,他想,可能叶辞柯真的摔疼了,连忙说:“下次我要摔了,你千万别接我,就让我摔,免得牵连到你。”
没想到,这让叶辞柯火气更大了,他猛然站起来,谁知不小心牵到肩膀,又不自觉掩住左肩。
“是不是疼?”乔稚欢急忙抬手,叠在他手背上掩住肩膀,本想回头叫医生,却蓦然和俄芭的几名演员面面相对。
遭了,这语言还不通。
乔稚欢心急,连比带划地用英语法语和他们说“医生”,俄芭演员中有个懂一点法语,刚要出门,叶辞柯却忽然摆手,用法语说“不用了”。
“我没什么问题。”他对那名演员说,“这个动作我们暂时不训练了,谢谢你们帮忙。”
几名俄芭演员确认他的确没有大碍,才离开练习室。
练习室门重新关上,乔稚欢坐在他身边,帮着揉按肩膀:“……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叶辞柯说,“练习过程中出现伤病都很正常——我几乎没见过完全没伤的舞蹈演员。”
乔稚欢小声说:“但如果可以,真希望疼的是我,而不是你。”
叶辞柯沉默片刻,这才低声说:“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肩上揉按的手顿了顿,乔稚欢这才明白过来:“你说不练了,是怕我疼?”
叶辞柯没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重新开口,这次他的语气柔缓很多:“换个动作吧,欢欢。”
两人沉默相对片刻,室内只有按摩时衣料摩挲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半晌,乔稚欢才开口,“但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听你的。”
叶辞柯偏过脸,目光落在地面。
“辞柯。”乔稚欢坐得更近一些,“舞蹈为什么美?因为它罕见稀有,它和人们通常的肢体语言不一样,舞蹈,其实是抗争的艺术。”
“我们和地心引力抗争,做出各种凌空动作;和闲散舒适的肢体习惯抗争,将力道控制到细枝末节;和根本不可能达到的极限抗争——这才是舞蹈的魅力所在。”
“……我以前和你说,也许我不喜欢舞蹈,现在我才觉得,其实当时我说的不对。仔细回忆一下,我还是很享受舞蹈的,尤其是突破极限之后那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辞柯。”乔稚欢主动覆住他的手腕,“这次,我能邀请你和我一起挑战么?”
叶辞柯默然半晌。
最终,他轻叹一声:“你知道我没办法拒绝你。”
乔稚欢眉眼渐弯,他明白叶辞柯这是答应了:“其实,刚刚两次失败也不是全无益处。第一次是接早了,但第二次其实也不全是时机的问题,而是抛高高度和反应速度不匹配。你看要不干脆这样。”
他凑至叶辞柯耳际,轻声说明一番,叶辞柯惊诧道:“这不是更危险么?”
乔稚欢笑了笑:“我相信你。”
“完全相信。”
国家大剧院前人潮汹涌,不同国家的参赛选手举着国旗排好方阵和大剧院合影,WCDG正式拉开帷幕。
首个进行的比赛项目是双人舞,和开幕式在同一天。
大剧院门口的办公室临时改成中国古典舞报到处,乔稚欢推门报道,工作人员先是随意瞥了二人一样,而后立即站起来热烈地打招呼:“辞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