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月推门进去的时候阳城子正坐于屋中的软塌之上,他喜欢简洁干净,即便换了地方也一样,他房间的布置向来单调,除了那一张软塌之外,只在屋中放着一张桌子。
阳城子的那一双眼睛一如既往无波无澜,好像无论遇到何事他总能不动于色,所以即便看到来人是他,他也并无诧异。
可是许昭月却能从他平静的面色下看出,他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
阳城子目光落在她身上,虽然他视线模糊,可还是从轮廓上认出了是她,他停留了片刻才开口,“为何而来?”
“来杀你。”
“理由。”
两人的面色都没有什么起伏,讨论杀人就像在讨论天气一般平静,似乎她来杀他,并不是一件值得诧异的事情。
“你伤了我道侣,我该为他除掉后患。”
“看来安乾道君伤得很重。”
“你受伤也不轻。”
“纵使我受了伤,你也该知道你杀不掉我。”
“是吗?”
许昭月轻笑一声,面色带嘲,却有一抹狡黠之色自眼底浮现,“你如此有自信,又为何在我手下一次次受伤?”
他那平静的眼神有了轻微的波动,他沉默许久,问道:“你就这么想我死?我在你看来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你确实也帮过我,可是我对你的感激也挡不住我想要你死的心。”
“你明知道你杀不掉我。”
“不妨试一试?”
她说完,骤然解开前襟,将衣服褪到肩部,笑吟吟望着他,眼底满是挑衅。
他面色不乱,面对她的诱惑并不为所动,他道:“相同的伎俩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你觉得我还会上当吗?”
她没回答,慢悠悠向他走过来,身姿袅娜,步履如烟,腰肢每一次扭动都恰到好处。她走到他面前,骤然俯身对着他的脸,她一低头,身前美景一览无遗,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扑向鼻端,像一缕缕摄人心魄的迷雾般钻进他身体每一处,然而他却并未分神,目光一直落于她面上。
她用食指拨弄他的嘴唇,姿态妖娆,动作轻挑,笑容如蛊惑人的邪祟,“你会不会上当,我们不妨试一试?”
他眼神依然平静,就像入定了一般,不受任何世俗干扰,他如此反应,反而显得她的行为幼稚可笑。
许昭月见状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太过自作聪明了,可终究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与他对视。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呼吸纠缠在一起,近到彼此气息交融,可纵使她姿态妖娆撩拨,纵使两人之间如此暧昧,他却依然毫无反应,不动如山。
就在许昭月怀疑此举或许并不会对他起作用的时候,面前那不动如山的男人却骤然搂上她的腰肢将她往榻上一带,他自上而下望着她,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那眼底却明显生出几分凌乱,许昭月甚至能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
很显然,他的情绪被打乱了。
许昭月面上浮现得胜的笑意,清冷的阳城老祖,终究还是抵不住美色。
阳城子非常清楚她想要杀她,她所做的一切只为杀他而已,他让自己稍作平静,问道:“你不怕安乾道君知晓你为了杀我不惜放浪形骸?”
她一脸无所谓,“要达到目的,自然要做出牺牲。”
许昭月一双纤纤素手勾上他的脖子,她笑靥如花,十足诱惑,“你不想要我吗?”
她说罢,倾身上前,嘴唇就停留在距离他嘴唇的一寸上方与他说话,呵气如兰,口中香味浓郁芬芳。
他看她的目光渐渐转冷,他捏着她的胳膊想要将他推开,然而手指快要落在她胳膊上的时候却突然转了个向,一把抱紧了她的腰,对着那近在咫尺的唇,不顾一切,狠狠欺上去。
他的唇冰冷,然而动作却急切火热,似乎这样吻着还不够彻底,他搂着她的腰将她抱着坐于自己腿上。
不知为何就如此了,像入了一场无法控制的心魔,他想到了心魔中她对他张开双腿,他想到了那一瞬间的惊骇与悸动,他毫无招架之力,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吻着这张唇。
他清冷的修道之心在这一刻彻底粉碎,他背叛了他所信仰的修仙之道,从那高高在上的神坛之上跌落入人世,彻底背弃了他的信仰。
不知吻了多久他才松开了她,许昭月喘着气目光迷离,如此剧烈的吻,他的眼波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有几许迷离笼罩在眼底。
“你为何会喜欢我?”她对着他的目光问道。
“不知如何而起。”
她突然笑了,“可你知道的,我是来杀你的。”
话落,她念动法决召唤出的水液将他紧紧捆绑,许昭月从他怀中逃开,她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那眼底的迷离之色已消失不见。
他也没动,任由那水液绑在身上。
“其实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她突然说道。
“何事?”
一个要他死,一个也不反抗,两人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丝毫不露任何杀机,仿若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我想知道,你当年杀了姜梦予之后是否有过后悔?哪怕有那么一刻后悔。”
“没有。”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说出这句话。
她笑起来,“真的没有后悔过吗?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你第一件做错的事情就是为了云乔皙杀了姜梦予。”
“我知事情是错,可亦并无后悔。”
“原来如此。”
只见那缠绕在阳城子身上的水液一瞬间凝固,从侧边生出无数尖刺,骤然从四面八方扎进了阳城子的身体里,他本就身受重伤,一道道尖刺袭入他体内时,哪怕如他这样的强者也疼得蹙了一下眉。
可他却还是望着她,好像要把她的整张脸都印在眼睛里。
许昭月突然笑出声来,“阳城子啊阳城子,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沉于美色,被美色所伤。”
“你是谁?”他却问了一句。
“我是谁你都不知道吗?”她面色嘲讽,“你不是喜欢我吗?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他目光定在她的脸上仔细打量着,模糊的视线,可他还是认得出她的轮廓,他随即闭了一下眼睛,说道:“也是,她做不出你这样的媚态。”
“她?她是谁?”
“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她在他眼底一直都是不重要的,他从未在意过她,自然也不会有半分珍视之心,即便明知是错,也不后悔杀她。
“你为何不反抗?你若反抗,我定杀不了你。”
“你既想杀我,又何须在意我反不反抗?”
他被冰棱扎伤,血液从伤处流出来,瞬间在他身下蔓延开,他话落,骤然将身上的冰棱挣脱开,冰刺脱离□□时,又让他疼得蹙了一下眉,他却并未在意身上的伤口,而是突然催动法力骤然将她拉于身前,他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他对着她的脸,问道:“你如实告诉我,你是否也对我有片刻倾心?”
谁能想到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的阳城老祖也会如此卑微询问一个女人是否对他动了心。
就连许昭月对着他这模样也不禁出神,他的声音放软了,清越动听,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如此在意着她面上的表情,哪怕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不放过,他好像将全部的身心都落于她身上,她可以掌控他的所有情绪。
那一刻,她甚至都软了一下心肠。
原来他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是这般模样,他清冷出尘,她总习惯于见他的严厉与冷漠。
她猛然推开了他,她目光冰冷,面上的茫然瞬间散去,“我怎会对你动心?”
“我虽一直修道,可我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方才亲热时我能感觉得到,你对我并非无意。”
她突然感觉悲哀,他能感觉到,这么多年了,即便曾经死在他手下,即便那么恨他,却还是能让他感觉到她对他的喜欢。
因为她根本不是许昭月。
“我并不求全然占有你,只念你能时而来这处与我对弈,或者哪怕只是坐着与我说说话便可。如果安乾道君发现了,若他答应,我也愿与他交好,若他不答应,只要你愿意,我便不会让他阻扰你。”
听到这话的她不知道是该伤心还是该难过,原来他也会有如此卑微的样子?原来他也会为了心爱之人放下尊严,甚至说出不求全然占有的话。
他竟愿意与安乾道君共享。
他可是阳城老祖。
“你可答应?”他问她。
化成许昭月模样的姜梦予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运转法力于手心袭向他头顶。阳城子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要做什么。
他眼底有痛色浮现,似乎不太敢相信,“你果真要杀我?”
“对,我要杀你。”
她无法分辨阳城子看着她的眼神究竟包含着什么,难过,痛苦,疑问,就如当初他突然出现抽走她元神时那般。
她想到她曾经立于他身前,告诉他,她愿意永远忠于他。她爱慕着他,崇拜着他,她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可为什么他可以对她毫不手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能说出不悔的话。
她的手腕骤然被他拽住,阳城子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许冷意,他问道:“你是姜梦予?”
他凝气于指尖,只要发现她身上有一丝姜梦予的痕迹,他便可以彻底让她烟消云散,而他的动作许昭月自然也发现了。
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疯狂的毁灭般的想法,她笑道:“为何你总觉得要杀你的就是姜梦予呢?你为什么就觉得我不会杀你?”
“你记清楚,我是许昭月,是许昭月要杀你。”
他眼底的那一抹冷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就好像所有的生机在那一刻全然化为灰烬,是哀莫大于心死。凝在他掌心的那一股法力也渐渐被他收了回去,他颓然放下了手,在那一刻散尽了所有法力。
她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要抽走一个大乘期强者的元神谈何容易,然而他敛去法力的那一刻,她也成功抓住了他的元神。
他没说话,目光静静望着她,如一片死水,片点感情都没有。
可是,她没有心软,她抓住他的元神,对着他的眼睛,用着许昭月这张脸,一点点将他的元神拉出来。
当年他也如现在这般,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将她的元神一点点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