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山庄庄主的寿宴还未正式开始,许昭月也暂且在山庄里住下。许昭月新换的房间位置还挺好,这里地势较高,外面种了几株梅树,透过梅树的缝隙可以看到晋城的万家灯火。
许昭月坐在窗前一边品酒一边赏月一边看美景,她低头倒了一杯酒,一抬头就见不远处梅树下面多了个人影。他负手站在树下,目光遥遥望着她所在的方向,许昭月觉得莫名其妙,站在那里盯着她看做什么。
“你有事吗?”许昭月问他。
阳城子向她走过来,没一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许昭月懒得起来了,弹了一下手指头,门自动开了,阳城子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自己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喝别人东西,不觉得不礼貌吗?”
“你喜欢喝这个?”
许昭月没什么耐心,问他:“你有事就直说。”
阳城子徐徐放下手中酒杯,许久不发一言。许昭月实在无法理解这人的行为,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永远那么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堂堂阳城老祖半夜跑到我房间里,你就不怕坏了我的闺阁名声?”
“沈君泽。”
许昭月满脸问号,“什么沈君泽?”
“我的名字。”
“……”
世人只知他的法号是阳城子,因他是清虚派师祖,德高望重修为高深,都尊称他一声阳城老祖,却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许昭月面色复杂望着他,他怎么突然告诉她名字啊?她虽一直觉得阳城子是个狗贼,但是两人之间的辈分差她还是明白的,就像突然有一个年长她很多轮的老不死的老头子向她自我介绍他叫什么名字,这种违和感真是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往后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许昭月嘴角抽了一下,“你……是认真的?”
“我从不妄言。”
“……”
许昭月想到上次她试探他的话,她故意问他是不是喜欢他,因为这话让他分神了她才有机会对云乔皙出手。
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许昭月简直不敢想象。
“我云游四方时,曾到过一个小镇,那个小镇黑瓦白墙,有一条河从小镇穿过,河上常年飘着小舟,我很喜欢那个地方,一直想再去一次。”
许昭月觉得他这人真是奇怪,怎么又突然聊到什么小镇了,她道:“想去就再去呗。”
“不知你可愿意与我同游?”
“……”
许昭月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他说得很坦然,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想约她同游,许昭月想着刚刚的怀疑又觉得不至于,他约莫觉得她了解他,把她当知己了。
许昭月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笑,说道:“好啊,我和你同游,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不喜欢云乔皙,所以你杀掉她。”
“不可。”
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他面上表情平静,对于她的要求没有恼怒,也没有疑问,似乎能理解她的想法,无法帮她完成他也没什么愧疚为难,似乎他认定他本该这么做。
对于他的回答许昭月并不意外,她道:“你既然不愿意,那我也拒绝与你同行。”
“很多年前,我曾带人与妖族作战。”
“????”
怎么又突然提到这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不过他带人同妖族作战的事情她也听说过,虽然清虚派是个丹修门派,跟剑修刀修这种杀伤力比较强的门派比起来温和太多,不过清虚派出了一个阳城子,那时安乾道君还未出生,正逢妖族作乱,那时候正派强者就只有阳城老祖和光剑宗前掌门,可那时光剑宗前掌门正好又无故失踪,能扛起灭妖族大旗的也只有阳城子。
战况的详情不知道,结果就是妖族被阳城子灭了。
阳城子接着道:“妖族六公主破了我的阵法,她招式诡谲,不仅破了阵法还毁了龙虎鼎,如果她奋力一击,我势必大败,清虚派怕也会被妖族所灭,关键时刻小离以元神祭鼎,这才保了我清虚满门。”
“小离?”
“她便是云乔皙的前世。”
“所以小离以元神祭鼎救了你们清虚派,姜梦予就活该用元神来补偿?真是可笑,欠她的是你们又不是姜梦予,凭什么要牺牲姜梦予?”
“我带她上清虚门,教她修炼,让她变成强者,总好过她做一个凡人备受磨难,我以此换她的元神并无不妥。”
他到现在还没觉得他有什么对不起姜梦予的,许昭月真的要被气笑了。
她觉得跟阳城子讲道理是没什么用的,这人有他一套固执的理论,他觉得他没错,觉得他所做所为都是合理的,觉得姜梦予的元神就该为他所用。
他到底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我一直不明白,你作为一个修道之人,究竟修的是何道?仁义礼智信为道心,阳城子,你真的有吗?”
阳城子没回答,只静静看着他。
“奸邪,□□,自私,贪婪为万恶之首,你除了□□,其他的恶哪样不占?将姜梦予带到清虚门教她修炼却只为抽她元神,此为奸邪,理所当然抽走姜梦予的元神救你想救的人,此为自私,作为一个修道之人却眷念人世俗尘,此为贪婪,你无修道之心却要修道,你修道是为压制你体内的恶吧?你被世人奉为圣人,受万人敬仰,别人都以为阳城老祖是高洁伟岸的圣人,素不知阳城子天性为恶。”
阳城子眼波微动,他想起心魔幻境中,他与她对弈,她的话与现在相差无几,他真的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吗,如果不是那样,为什么那些话会出现在他的幻境中?是否他潜意识里就清楚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她显然也足够了解他,他因知道她对他的了解自然也知道她会说什么。
他内心泛起波澜,许久无法平静,他们竟会心意相通到此地步。
只不过,她还不是完全了解他,奸邪,□□,自私,贪婪,万恶中的四大恶,她说他占了三样他并不想认,而他唯一漏了的那一样才是他心魔的原因。
“哦,不对,我看啊,你怕是连淫-欲都占了。”她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
阳城子看她的眼神渐深。
许昭月接着道:“你留着云乔皙在身边,怕是也没忍住与她双修吧?”
阳城子道:“我未曾与她双修。”
许昭月撇撇嘴,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
阳城子想到他的心魔幻境中,她对他张开双腿,他不知他的心魔究竟从何而来,何时而起,可他确实起了淫-欲,并不是对云乔皙,而是对她,这是他修道路上的巨大冲击,他近日常常被心魔所困。
他无法阻止,也并不想阻止。
阳城子手掌一摊,手心之上多了一件蓝色法衣,他冲她道:“这是我亲手炼制的法衣,你的要求我无法为你完成,我将此物赠与你以示弥补,你看如何?”
许昭月只是往法衣上面随意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件衣服不简单,成色,做工都在顶尖水平,炼制人还在上面打上了结印,直接与他的神魂相连,一旦穿上这件衣服,哪怕她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废物别人也打不动她,而且因为与他神魂相连,她一旦有危险,他可以立刻出现。
这种东西一般只会用在道侣身上,就跟之前安乾道君在她额头上留下的冰魄差不多。
他将这件东西送给她,实在是让她没法不多想。难不成真的像她想的那样?他不仅送了她夬阴天书,还送她固婴丹,现在竟还送她一件与他神魂相连的法衣。
她想到了那次她问他是不是喜欢他,那一次她本来只是试探,目的就是想让他分神对付云乔皙,而他也确实分神了,她从未仔细想过,确实也觉得不太可能,根本没往那方面联想。如今再细想他当日分神,确实不太对劲,对于一个强者来说,分神是一件大忌,是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阳城子这样的巅峰大能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许昭月意味深长笑了笑,说道:“沈君泽,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活得太长了,已经忘了他是何时出生,生于何家,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个名字,可是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人叫起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