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锋利的笔尖在手指指腹上反复划了几次,一道深深的红印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季潇这才兀的发现,魏轻语送给自己的这支钢笔里没有墨水。
而她一只手根本不可能操控墨囊吸取墨汁,然后再把笔头擦拭干净。
季潇犹豫了一下,看着在专心修剪插花的魏轻语,唤道:“魏轻语。”
明明少女的呼唤小心翼翼的,魏轻语却像是一只受惊的猫一般,直挺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
她将手里被攥得羸弱的紫罗兰花束背在身后,若无其事的转身看向了季潇:“怎么了?”
“你能帮我装上墨水吗?”季潇说着微微抬了下她被吊在脖子上的手臂,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阳光落在魏轻语的眼睛里,那青绿色的池水中很明显的闪过一丝侥幸的涟漪。
她看着站在写字台后向自己递来求助的季潇,点了下头,“好。”
只是季潇不知道,就在魏轻语朝自己走过去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的微微一张。
紫色的花瓣擦过少女葱白的手,那只被她从花瓶里挑出来的紫罗兰就被她无声无息的丢进了一侧的垃圾桶里。
“给我吧。”魏轻语说着就接过了季潇手里的笔,熟练的扭开了那扭了一半的笔身。
游荡在书房中的薄荷味变得更加清晰,缱绻的同墨水中的松香交织在了一起。
季潇嗅着,不由得偏过头偷觑着身侧的少女。
墨水的黑色同少女手指的葱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愈是浓重就衬得她手指白皙透亮。
骨骼分明的就像是用于压在书卷上的被精心雕刻过的小玉件儿。
不消片刻,魏轻语就将钢笔装好了墨汁。
她在拿柔软的卫生纸笔擦拭干净笔头沾染的墨汁后,将这支钢笔又送还给了季潇,“好了。”
季潇看着探到自己视线中央的手指,将钢笔接了过来:“谢谢。”
魏轻语轻轻一笑,垂下的视线注意到了季潇刻意藏在底下的那张只写了几个字的田字格纸。
歪歪扭扭,比划过直,简单的几个字却透着主人急于求成的焦躁。
得出这样的结论,魏轻语没有了要离开留季潇自己在这里练字的想法。
她微微靠着温润的案几边沿,一手撑在桌面上,对季潇道:“你写一个永字给我看看吧。”
“永”字是最能体现出一个人写字的功力。
从小就被家长按头去练些字的季潇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握着钢笔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莫名的紧张感在季潇的心里放大,本就不灵活的手腕也变得沉重起来。
那精致的笔尖落在纸张上晕出一个浓重的黑点,迟迟不见第二下抬笔。
不知道怎么的,季潇一点也不想在魏轻语的面前出丑。
可是天不遂人愿,几个永字勉强的写出来,丑得各有各的特点。
季潇刚想要侧身挡住魏轻语的视线,一回头却对上了少女的那双平静的眼眸。
意识到方才自己写字的全过程都被看到的她,眼睛里瞬间铺满了羞臊:“是不是好丑……连小孩子都不如……”
“还行。”魏轻语认真的点了点头。
季潇听着眼睛微微一亮,却不想魏轻语又紧接着补了一句:“比小孩子的好多了。”
一瞬间,挫败感充满了季潇的心腔。
她想要是自己能早一些开始练就好了,这样给魏轻语呈现的就是自己最好的一面了。
可能连季潇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止在意魏轻语的处境,也开始在意魏轻语对自己的看法了。
桃子白兰地的味道带着几分低沉落在魏轻语的肩膀。
她趁着季潇不注意伸过手臂拿过了她面前的纸,一边看着一边轻声讲道:“这已经很好了。”
“其实你不用着急,通常人们再开发另一只不常用的手写字,也是需要耗费不少精力的。你这才刚开始第一天,不要拿原本右手写出来的字要求自己,你就把自己当成刚学写字的小孩子。”
魏轻语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恰到好处的抚慰到了季潇受挫的心。
她拈着面前的田字格纸,心态良好的自我吐槽道:“小孩子的字真的好丑,还没有你插在花瓶里的那朵光秃秃的叶子好看。”
魏轻语闻言不由得抬头看向了那被她遗忘在对面柜子上的还没有整理好的花。
被季潇错认的紫罗兰花束全都被她挑了出来,那日见过一面的晋南风的背影猝不及防的就闯入了她的脑海,掀起一阵名为嫉妒的浪潮。
魏轻语望着季潇,鬼使神差的讲道:“你的字,比他任何一朵花都漂亮。”
那带着几分温热的气息拨开季潇脸侧的长发,同那带着几分蛊惑的声音一同落在了她的耳廓,
明明季潇看不见站在后方的魏轻语,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朝自己靠近的气息。
薄荷的清凉带着少女身体的余温在季潇的身后落下一片阴影,像是囚牢一样将她笼罩。
而季潇就像是失去抵抗力的犯人,心甘情愿的被魏轻语禁锢。
方才刚刚见过的那如玉一般温润的手猝不及防又像是早就预料到的落在了季潇的视线里。
那纤细的手指像是握笔一样握住了她的手,微凉之中还带来一片温暖的潮湿感。
掌心与手背相贴,薄荷与桃子白兰地也交织在了一起。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与寡淡,将最平静也是最灼热的话送入了季潇的耳中:“来,我教你。”
扑通、扑通……
季潇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自己那极近疯狂的心跳。
她好像看到那扇本就在那日医院天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发出沉重吱呀声的在她的面前缓缓打了开来。
那古老悠久的字在缠满青藤的通天石碑上单调循环着,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