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杨妧垂眸看着窦笑菊发间光芒闪烁的?金钗金簪,侧头吩咐青菱,“请世子爷过来……再让青剑去唤窦参将,来了?之后让他在门房等着,我几时?召唤几时?进来。”
青菱出门打发小丫鬟传话。
杨妧平静地说:“窦姑娘不忙跪,若是世子爷纳了?你,以后少?不了?跪的?时?候,窦太太也先请到门房候着吧,我们国公府的?规矩,妾的?家人不能?登堂入室,只?能?在角门外面等,如今窦姑娘名?分还没定,且给你留个脸面,许你在门房站着。”
窦太太愕然。
她在宣府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走?到哪里都被人敬着。
窦参将也是处处被人捧,就连楚钊都对他高?看三分。
杨妧怎么敢叫他们在门房等,她怎么敢?
这空当,楚昕已走?进来。
他穿件八成新的?鸦青色圆领袍,身姿挺直,英武中透着几分居家的?闲适,蹙眉问道:“人怎么还没走??”
杨妧笑着站起身,“恭喜世子,这位窦姑娘自荐枕席说要侍奉世子,如果您同意的?话,择日不如撞日,趁着窦太太在,待会儿窦参将也会过来,今天就把卖身的?文书写好。京都规矩是六十两的?身价银子,如果有琴棋书画等才艺,八十两或者?一百两也使得。不知道宣府的?行情如何,要不也是六十两?”
俯视着地上的?窦笑菊,问道:“你可有才艺,说出来我听?听?。”
窦笑菊尚未回?答,楚昕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手指着门外喝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家里钻,滚!”
又朝青菱等人道:“赶紧拖出去,留在这里不嫌腌臜?”
清娘扯着窦笑菊胳膊,半拖半拉地拽了?出去,窦太太跟在后面嚷,“你们太欺负人了?,怎么能?这样轻贱我女儿?”
清娘大步流星地走?出角门,把人往墙角一推,“嘿嘿”笑道:“不想被人轻贱,那?就别做这种?下贱之事!”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男子粗噶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窦太太如同见到救星般冲过去,“老爷,杨氏太不讲理了?,我们上门赔罪,笑菊说她诚心诚意仰慕世子,杨氏好一顿把我们羞辱,说要花六十两银子写张卖身契,然后把我们撵出来。老爷,笑菊一片赤诚真心,有什么错?”
她不敢指摘楚昕,把锅全扣在杨妧头上。
母女两人相对抽泣,哭得梨花带雨。
窦参将咬咬牙,烦躁地说:“少?在外面丢人现眼,赶紧滚回?家。”
清娘把门外情形回?给杨妧。
杨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万般不解地问:“这位窦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历,窦参将一路升上来,按理不会是个糊涂人,怎么娶了?这么位太太?”
清娘笑道:“这个我清楚,上个月专门打听?过。”
把窦太太娘家的?事情抖搂个底儿掉。
杨妧眼里闪过丝恍然。
酒馆里靠卖笑为生的?姑娘,使计气死?原配上了?位,难怪会是这种?做派。
没几天是中秋节。
杨妧披件缎面斗篷,在琴心楼跟楚昕一道饮酒赏月。
借着酒意,楚昕吩咐含光取来长剑,纵身自窗口跃出,“妧妧,我给你舞剑助兴。”
他长身玉立,唇角含笑,眸中映着明月的?清辉,亮得惊人。
杨妧弯了?眉眼,慢吞吞地说:“要不要我备一盅茶,看你是不是能?舞得密不透风?”
“好,”楚昕爽快地答应,“这次我才不上你的?当。”
说罢,拔剑出鞘,先挽了?个剑花,不过一息,手中动作骤然加快,步子也加快,剑光映着月光,人影踏着月影,起挪腾移宛若蛟龙。
杨妧看直了?眼,忽而轻唤声,“见明!”
楚昕步伐明显就是一滞。
杨妧笑得不可自抑。
一套剑法使完,楚昕将剑入鞘扔给含光,走?到杨妧面前,半嗔半恼道:“你又笑话我。”
月光下,他俊俏的?面容更显精致,玉雕般泛着柔光。
气息流转间有淡淡酒香传来,裹挟着他的?味道,让人心醉。
这样出色得几乎无可挑剔的?男人,是她的?。
“我没笑话你,我是因?为高?兴才笑,”杨妧仰头,轻轻咬他的?下巴,“见明,我好像醉了?,走?不动路,你背我回?去。”
“好,”楚昕蹲下,待她俯上去,柔声叮嘱,“你抱紧了?,当心摔着。”
杨妧应着,双手搂住他脖子,下巴抵在他肩头,轻声道:“去年咱俩就是这个时?候成的?亲,转眼已经一年了?。见明,假如咱们两人没成亲,你会不会娶别人?”
“不会,”楚昕答得笃定,“我没想过跟别人一起生活。如果不是你,那?我宁可不娶。”
“你傻呀!”杨妧声音有些哽,“天底下好的?女孩子多得是。”
楚昕轻轻“哼”一声,“她们都长得丑,我瞧不上。”
就只?有杨妧,不管是鼻子还是眼,像是为他定制的?一般,完完全全长在他的?心坎上。
两人絮絮说着话,而相隔不远的?窦府,却是一番愁云惨雾。
“娘,”窦笑菊没好气地说,“我不想再见到那?些臭要饭的?,跟瘟神似的?,走?到哪里都避不开。”
窦太太叹道:“哎呀祖宗,先后闹这几出,人人都盯着咱家呢,可别给你爹惹祸了?。”
窦笑菊勃然大怒,“这怎么能?怪我?肯定是杨氏指使人干的?,我跟她没完!”
自从上次被楚家撵出来,只?要她出门,必定会有个乞丐凑上前笑嘻嘻地说:“窦姑娘,我诚心诚意地仰慕你,想侍奉你。”
窦笑菊怎可能?受这种?屈辱,吩咐下人将人轰走?,乞丐并不纠缠,一边往后退一边反驳,“我待你一片赤诚真心,又有什么错,窦姑娘为何轻贱我?”
下人们破口大骂:“一个臭要饭的?还惦记着吃天鹅肉,想得美!”
乞丐又笑,“我是臭,窦姑娘也没好到哪里去,在别人眼里还比不上我这个要饭的?。”
窦笑菊气疯了?,让窦参将把人撵走?。
可是今儿撵得远远的?,明儿又冒出来,仍旧在窦府门口打转。
窦太太出主意把那?些人全杀掉,窦参将不干,“宣府乞丐有三五千人,都成帮成伙的?,平白无故地弄死?一个,他们能?把咱家给烧了?。”
窦太太问:“那?怎么办,不能?任由他们这么败坏笑菊的?名?声……干脆都抓到牢狱去。”
窦参将“切”一声,“你给他们管牢饭?”
这不是十人八人,也不是百八十人,而是好几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眼看冬天就快来了?,把他们抓进牢狱,说不定他们还偷着乐呢。
再者?,他有什么理由抓人。
乞丐们说的?话,都是出自窦太太的?嘴,一字不错。
窦太太彻底没了?主意。
而距离白水街不远的?任府,有人正举着酒杯独自小酌。
酒盅晃动,映出一双精明而又恶毒的?眼。
任广益的?嫡长子任平旭浅笑低语,“这种?滋味不好受吧?当初我上门求亲,你可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害得我颜面尽失,现在轮到你好好体味一下丢人现眼的?滋味……宣府双姝,哈哈,跟个婊子齐名?,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婊子会伺候人?”
任平旭一口饮尽杯中酒,将酒杯重重顿在桌面上。
窦笑菊等着瞧,我还有大招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