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如何解释呢。
说温荼被同学排挤时,来找过他出主意,在几百个人的礼堂里,当着无数人的面毫不留情地驳回了伊丽莎白的话,成功后激动地找他说了一宿的话。
说温荼和同学去旅游时,他也在队伍之中,他打不通温荼的电话,冲进山中找了大半夜,才在迷雾深处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了崴到脚行动困难的温荼,把她背了出来。
说她搬出来是与他一起住。
说她考研是为了自己。
说她失意回国,也是因为自己。
陆嘉南是他和温荼的孩子,但温荼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她飞越太平洋,追着两万公里来和他碰面,不记得她忍耐压抑了十几年后的大胆,甚至不记得,陆嘉南的名字是她亲自取得。她连他们的孩子都忘了,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连带着所有好与不好的事。
她决定离开回国时,就狠心断掉了与他所有的联系。陆培风起初不敢相信,可后来也不得不接受,向来胆小的温荼就是有这样决然。她把他们的过往全部忘了,把他抛在过去,让他一个人彻夜辗转难眠,这就是他得到的结果。
于是温荼变回了从前快快乐乐的样子,被蜂蜜与奶油包围,没有一丝忧虑。
这样倒也并不坏,也许这才是温荼想要的。
陆培风闭了闭眼,再睁开后,他听见自己冷静地说:“我听别人说的。”
温荼长舒一口气,惊魂未定地道:“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有什么后遗症呢。”
旁边的陆嘉南着急地拉着他的袖子,但是陆培风狠心地无视了他的求救。
他说:“南南出生后,你来看过一眼,我们接触不多,你忘掉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把你们忘掉了,那也不太好啊。”温荼内疚地道:“要不是今天见到你们,我还不知道我忘掉了这些,还以为只是记性变得没那么好了呢。”
温荼心中想:难道是因为她知道男神结婚生子,心里头太难过,不愿意接受事实?
唉,要真是这样,她明明会好好祝福的嘛。
温母放心不下:“还是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要不是陆培风回来,还不知道你把他给忘了,脑子多重要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还有你被排挤,旅游出意外的事情,怎么都没有和妈说过?”
温荼心虚,不敢看她。隔了那么远,她也不想说出来让爸妈担心,这不是后来也解决了吗?
怎么解决的呢?她倒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温母放心不下,立刻去挂了一个号,吃完这顿饭后,就急匆匆地带着温荼出了门。
直到回到自己家里,陆嘉南才总算是大声质问:“爸爸,你为什么要说妈妈和我们不熟悉?”
陆培风扭过头,没有看他。
他大步往屋子里走,陆嘉南人小腿短,小跑着才能努力跟上去。
“爸爸,你说呀!”
“爸爸,妈妈把我们都忘掉了,你看见了没有!”
“你明明跟我说过,说过好多妈妈的事情,怎么能够说我们不熟呢?南南是妈妈的宝宝,妈妈把我忘掉了,爸爸!怎么办呀!”
小孩惊慌失措地拉着他的手,努力地想要把他往门口拽,可他力气小,陆培风深陷进柔软的沙发之中,不为所动。
窗外有汽车的影子一闪而过,是温家的车子,陆嘉南蹬蹬蹬跑过去看,是温母载着温荼去医院检查。他看得车子都没影了,又慌忙跑回来,整个人都快哭了。
他那肖似温荼的眼睛眨了眨,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呜呜地哭着,眼泪连成一串,话也说不清楚。
“爸爸……呜……妈妈……”
他拉不动,便把自己整个人塞到了爸爸的怀里,蜷缩成一团。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样伤心,虽然妈妈把他忘了,可只要说清楚,让妈妈重新记住他就好了。可他的眼泪就是忍不住,好像是替身边人哭的,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泪水打湿了他的脸,也让陆培风胸口处晕湿了一大块。
陆培风把小孩拥入怀中,小小的,好像是刚出生时那样,柔软又可怜。
连陆嘉南都记得比温荼清楚。
温荼回国那天,陆嘉南已经四岁了,他已经能跑能跳,也已经能够记得很多事情。他开车带着陆嘉南到机场,自己却不敢出现,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看着小孩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温荼留下了孩子,留下了戒指,什么也没有带走,也不愿意见他。小孩在机场哭得撕心裂肺,也仍然没有让温荼回头,也或许是知道他就在不远处,可陆嘉南还是亲眼看见了妈妈离开的背影。
陆嘉南哭得直打嗝,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好像眼泪都已经流干了,他的哭声才慢慢停了下来。
他噙着泪水抬起头来,鼻子眼睛通红,“爸爸,妈妈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陆培风没有吭声。
他心疼地吻了吻儿子的额头,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温荼走后,父子俩互相安慰了一年,想着一个目标,好不容易努力到了最后一步,最后得到的,却是泡沫般的一场空梦。
可这能怪谁呢。
怪他自作自受。
他反而还要感谢温荼,把孩子留在了他的身边,让他不至于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