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馥眼观鼻鼻观心,“嗯。”
然后反应过来,“什么国家队?”
沈一城走上来打断了岳九池,“只是非正式邀请。”
他径直对宁馥道:“但既然你已经决定回到职业比赛,我想你应该争取。”
岳九池“啧”了一声,“我们宁馥用不着争取。”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一城,“你这不已经来争取她了么?”
沈一城被他怼得转身就走。
岳九池还不放过,朝着他的背影喊,“你白日做梦,你痴心妄想,等着我徒弟明天把你徒弟打个落花流水吧,呸!!!”
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一样。
然后转回头来,分分钟换了一张脸,“尽力就好。”
宁馥:……
岳九池伤春悲秋地叹了口气,“反正你迟早要跟他跑,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他看宁馥一副懵懂小白兔的模样,于是又补一句,“超过他们越多,让他们输得越惨,让他们印象越深刻——”
“你在国家队的地位就越稳。”
“我不想要什么地位。”宁馥道。
这样说好像有点白莲花,但她还是说:“我只想好好滑。”
岳九池没成想自己掏心窝子说的“真经”居然招来这么一句话,他不可置信地问:“就想好好滑?没别的追求了?”
“有啊。”宁馥道。
然后岳九池就看到她脸上绽露出一个堪称甜蜜的微笑,听她说道:“为国争光啊。”
岳九池一时语塞,只觉得面前这一朵“小白莲”正在往放射圣母般神圣的光辉。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我也管不着。”
——岳九池一向对沈一城那种从技术到身心无微不至关怀弟子,又要徒弟有本事又要徒弟有理想的教练方式嗤之以鼻。他只要成绩,也只看成绩。
只要你滑得好,愿意拼,他管不着你是为了名,为了利,为了荣誉还是祖国。
他也没再追问宁馥。
因为他看出这个女孩是认真的。
不是玩笑,不是托词。
她所说的,即是她的心愿。
第二天是自由滑的比赛。
宁馥作为短节目的第二名,在倒数第二个出场,康嘉雯在她的前一个。
她也从大屏幕中看到了康嘉雯的表现。
这小姑娘用的配乐是经典的德彪西,《月光》流泻,她像月光中的精灵。
动作丝滑流畅,技术难度也顶上来了。——她挑战了4T3T。
后外点冰四周后外点冰三周。这是非常高的技术难度,目前在世界女单中属于超一线选手才会挑战的命题。
——而且哪怕是超一线选手,也未必能挑战成功的动作。
康嘉雯的挑战就没能成功,执行分是尴尬的00。
最后她拿到了12030。
“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含了半宿润喉片杯子里泡着胖大海的解说赵长征再度上阵,声音依旧激昂,“康嘉雯目前的排名在第一位,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黑马与老将了。”
一旁的林威纠正他,“不是黑马,是黑天鹅。”
赵长征做了个深呼吸,仿佛要清空心肺中的杂质,准备接下来的解说。
“分站赛我就点评过她的表现,从分站赛到现在,她站在决赛的赛场上,倒数第二个出场,她带来的变化,是让我都难以置信的。”
“她的进步太快。无论是从技术的稳定性上来说,还是从对动作与配乐艺术性的理解上来讲,她都在不停地刷新我心中对她的评判和认识。”
林威避着镜头给赵长征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搂着点,别吹太过。
赵长征这才停下了“我是如何在两场比赛之内从冷漠路人转化为宁吹”的心路历程解说,回到正轨上——
“我们可以看到宁馥已经出场,从前面几场来看,她是一个喜欢出奇制胜,特别是自由滑极具感染力的选手。这一次,我们大家是否可以期待新的惊喜呢。”
直播间的镜头切进场馆内。
宁馥已经在冰上。
她的起始姿势很美。让人不需要听解说、看介绍,便知道她自由滑的主题。
黑天鹅在冰湖之上,开始了她的舞蹈。
黑色的羽毛顺服地贴在她的考斯腾上。
这是一条芭蕾舞裙。
完美地包裹出女孩的曲线,蓬松的,由十几层硬挺布料组成的裙摆形成一个完美的扁平的圆形,让穿着者修长的腿部线条展露无遗。
宁馥的身高,在此刻成为了她夺目的优势。她的手臂如此柔软,她的腿如此纤长,她的动作舒展开来,正如天鹅一般的优雅。
开场勾手三周,完美落冰。
她的接续步是二级,三个旋转,
勾手三周接后外点冰两周。
后外结环三周,后内结环三周,阿克塞尔两周接阿克塞尔两周的连续跳,都顺利完成。
后内点冰三周。这个时候宁馥的体力已经要耗尽。
她的落冰倾斜了。
在音乐声中跃起的宁馥面容扭曲了一瞬——这几乎是每个花滑选手都不可避免的——在冰上翩翩起舞美不胜收,实则截图腾空和落冰瞬间各个龇牙咧嘴。
但“表演”的本能,让她就着这扭曲的面部肌肉,扯出了一个笑容。
下一秒,腿部肌肉猛地绷紧,“刷拉——”
她将已经有了倾斜趋势的身体扳了回来!
“这是一场倒叙。”赵长征的声音平静下来。
在宁馥的演绎中,有一种伴随着疯狂而来的凄美,不仅仅压抑在场馆内所有观众的心上,连演播室内的气氛,都同时受到了影响。
一个女人的成长,是走向美与光明的未来,还是沦入恶和绝望的毁灭呢。
黑天鹅撕扯着自己的羽毛,在最后一舞中,她献祭了自己,在两个黑白迥异的自我之间,寻求更高,更美的和谐。
她的痛苦是如此凄婉。
每一次手臂的屈伸,每一次旋转的弧线,都是幻觉与现实的交错,是她不安的,恐惧的内心,是她的挣扎和脆弱。
黑天鹅是强大的,是爆发的力量。她一边是白天鹅的分裂和堕落,一边成为白天鹅的守护人和捍卫者。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黑?是白?
在一个柔美的贝尔曼旋转中,黑天鹅死去了。
她的羽毛仍是黑色,如同没有月光的深夜。
她的心中,依然纯白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