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刷”——
冰场上不断传来冰刀滑动的声响。
宁馥发现她对这种声音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成瘾性的渴望。
特别是当这声响正从她脚下传来的时候。伴随着她滑动的轨迹,像一种节奏永远合拍,旋律永远美妙的背景伴奏。
蹬冰,压步。
阿克塞尔跳是唯一向前起跳的跳跃动作。蹬冰后向前起跳,在空中转体,外刃落冰向后滑出。
这也是花样滑冰中难度最高的跳跃动作。
退役前宁馥已经可以完成阿克塞尔两周跳跃。但在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宁馥心中就立刻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轴线歪了。
“刷拉——”
落冰倾斜,宁馥跪倒在冰面上。
这是她今天的第十二次落冰失误。
技术动作的所有要领已经无比清晰地储存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可身体的执行却不能每一次都达到完美。她的体力很难支撑下整套自由滑的动作。
换句话说,就是她的肌肉,跟不上她的脑子。
像被困在潜水钟里的一只蝴蝶。
宁馥缓了缓疼痛,从冰面上爬起来。
岳九池坐在场地边的椅子上,招手让她过来喝水。
“今天的冰上训练先到这里。”
他看着眼前这身条纤细的姑娘,“知点足,增肌比减肥强。”
他也已经看过宁馥的体检报告了——选手入队体检,这是必须的。
她的体脂不高,体重也偏低。
——当然,这不是什么好事。
作为一名花滑运动员,她的身高已经167了。
岳九池手里拿到报告,就大概知道了她成绩下滑和选择退役的原因。
在过去的一年里,她长高了四厘米,而且这个数字很可能还会继续增长。
当前世界花滑女单名将中,个子高的屈指可数。
原因无他,身高越高,重心就越高,虽然动作或许会更舒展好看,可跳跃动作中落冰更容易失误,这会直接影响到比赛成绩,而比赛成绩,关系着运动员的职业生涯。
她是早知道自己进入发育期,会开始长个子了。
不过还好,至少她的身材没有随着发育关的到来变得壮硕——体重体脂跟着身高同时涨上去,对一个准备重回赛场的女单选手来说会更致命。
现在关键的问题,就是体能。
面对“强抢”到自己手中的宝贝,岳九池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打磨怎么抛光了。
距离比赛仅剩两个月零九天。
岳九池从宁馥的手中接过水杯。
“我就问你一句话。”他淡淡道:“接下来都会很辛苦,你受不受得了。”
签下合同,就相当于所有人都在宁馥的身上下了重注。
岳九池是看出她的天赋的。只看她在那档综艺节目的花絮里,能完成一个高难度连跳——在已经退役半年的情况下,他就知道赌一赌值得。
她不是璞玉。
她是被开采出来的宝珠,又跌落在沙尘里。
只要能忍受抛光重磨的痛苦,她一定还可以再放出光来。
他听到那姑娘说道:“我可以。”
一套均衡的女单自由滑动作,步法编排既要兼顾技术性与艺术性,又要考虑到选手的体能分配,其中必须包括一个阿克塞尔类的跳跃,三种旋转,还有一套编排步和一套定级步。所有的难度动作都要融入整套动作之中,要贴合音乐和表演的主题。
一套精心编排的动作要耗费许多心血和经历,而滑行的路线、冰面的覆盖以及动作和动作之间能不能顺畅地衔接处理,却依仗于选手在冰上的执行力和表现力。
体力如果不到位,任何难度和艺术性的编排,都很难展现出应有的效果。
岳九池不愧他的赌徒性格——
两个月又九天的时间,其中两个月都给了体能训练。
宁馥从住进训练基地的第三天起,就完全进入了疯狂的嗑肌肉模式。
她的柔韧度没问题,现在要点的就是基础体能和核心力量。这是所有技术难度高楼的地基。
训练很枯燥,不过训练项目拉个单子能写一页。
跳绳:1000次(双摇)
提踵:每只脚10次X20组
静蹲:3分钟(10次)
单蹲腿:每条腿20次X10组
立卧起:20次X10组
原地一周:50次
原地二周:100次
腹背肌:……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室内训练,隔着窗玻璃就能看到下方的冰场。
宁馥在喘息的时候会注视着那里休息一下眼睛,脑海里绘出那套动作的冰面轨迹。
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打地基”,后头的“高楼”什么时候建,她只能等。
等这她的体能能够重新适应比赛的节奏,等正在发育关中的身体能完成每一次技术动作。
等这具没有任何金手指加持的身体,一点一点累积能量。
她也没问岳指导对自己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两个月零一天的时候,宁馥终于再次开始全套动作的连贯练习。
两个月零三天的时候,宁馥才进入合乐的阶段。
她要在这九天内,把这座“高楼”盖起来。
宁馥报名的分站赛赛场就在B市,省去了许多路上舟车劳顿的折腾。而她从进入世纪俱乐部的训练基地起,基本上就没碰过手机,彻彻底底地与外界隔离。
简直是山中不知岁月长。
从这汗水中泡出两个月来,代表世纪俱乐部出战五市地区分站赛的宁馥,跟着她的教练步入赛场。
昨天试冰时还空荡荡的场地,此刻已经座无虚席。
分站赛的票钱不贵,近些年随着花滑的普及,愿意来现场观看比赛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即使这样,能将整个场馆坐满,也是非常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