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重振河山(43)(1 / 2)

宁馥望着邓蔚卓向自己走来。

“他情绪很激动,先让他平静下来。”她道。

翻译是邓蔚卓的本职工作,更是他的进身之阶,他没道理不精通。

而在这种极有可能瞬间便危及生命的紧急情况下,他的镇定自若,却已经是另一重让人刮目相看的水平了。

宁馥听着他语速适中,语气平静地安抚那个陷入极度惊惶之中的司机。

那人依然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几乎难以辨别他在说什么。

但是,他的情绪终于也有了一丝平复,他过呼吸的胸膛正在慢慢地恢复到正常的起伏速度。

宁馥于是在对话的间隙中,对邓蔚卓露出一个微笑。

邓蔚卓的语气就停顿了一下。

被夜间射灯围绕照射,这一小片场地简直亮如白昼。

周围是荷枪实弹的军人,面前是很可能会让人丢命的炸弹。

而女人和煦的笑容,就像是记忆中很久以前,他最喜欢的一位初中班主任,温柔地念出——“第一名,邓蔚卓”时的样子。

那是他心脏久违的欢欣。

“我需要进车内检查他的情况,请他尽量保持平稳,不要乱动。”宁馥道。

邓蔚卓迅速收回自己蓬乱一瞬的心跳。

他必须做一个有专业素养的人。任何时候。

特别是现在、此刻。

他相信、了解宁馥的能力,如果作为翻译,他能够协助宁馥完成这次紧急救援……或许叫拆弹更合适一点,那么这次事件,就会成为他不断向上的跳板,成为他履历里华灿的勋章。

就像帮助他拿到重点高中火箭班名额的那许多次“第一名,邓蔚卓”,一样。

只是他在翻译的时候,将宁馥传达的“尽量”,译成了“务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场地中那辆脏兮兮的车上。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宁馥已经钻了进去。

她没有率先触动一直在痛呼和求救的司机,目光先落在司机座椅下方。

——那里已经积出了一片浅浅的血泊。

血来自他崩裂的伤口。

那条系在他脖子上的红色领巾,已经脏污得看不出颜色,上面也浸着血渍。

宁馥一边进行检查,一边提问。

邓蔚卓带着通讯器,他的翻译,是实时传到临场指挥所有人耳中的。

他的语气还算平稳,但那司机应答中的内容,却已让所有人背生冷汗。

——这不是什么汽车炸弹,这是一个人弹。

那个两天前还是袭击者的司机,因为受伤,被他的同伴们放弃了。

当然,按照他们的说法,他被作为了“神圣的牺牲”。

司机是自愿的。

——他以为自己是自愿的。

他的同伴们在他体内植入了炸弹。

他独自坐上汽车的驾驶座,开着这辆注定成为他的棺材的汽车,驶向他的宿命。

但当死亡无限逼近的时候,他终于后悔了。

不管“自愿”是因为洗脑,还是因为情势所迫,在最后一刻,他无法控制地祈求神明能有谁来救救他,让他继续活下去。

他向那些拿着木仓逼停他的士兵大声乞求,疼痛让他的声音如同绝望的哀叫。

他没能按下起爆。

宁馥的鼻尖上滴下一滴汗水。

她抬头看了邓蔚卓一眼,道:“翻译可以回去了,我需要一个医疗助手。”

话是对临时指挥说的。

但邓蔚卓站着没动。

他望着宁馥,道:“我可以帮上忙。”

他不懂医学,不会做手术,但他可以在司机逐渐失去意识的,杂乱的呻吟中找到或许有用的只言片语。

宁馥淡淡道:“这已经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了。”

邓蔚卓忽然伸手捂住了通话器的收音处。

他在副驾驶前弯下腰,从沾满泥巴污渍的车窗玻璃上方望进去,望进宁馥的眼睛。

“我想留下。”他注视着在光线中宁馥的瞳孔,下意识地重复:“请让我留下。”

宁馥没有再强令他离开。

又一个人越过防爆的沙袋朝这边跑来。

是宁舒英。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营地的拆弹专家。

——既然确定是人弹,就需要“专家会诊”了。

——医生负责解决的是“人”的部分,拆弹专家负责的是“弹”的部分。

邓蔚卓不得不往后撤了一步,给医生和拆弹专家腾出空间。

宁舒英给宁馥带来了手术用具。

她注视着车里那个司机痛苦的脸,眼前像过电影一样“唰唰”地回闪。

原来电视剧里拍的情景真不是瞎编出来的。

宁舒英下意识地想。

人承受的压力和情绪都到达极限的时候,真的会有画面,像蒙太奇一样在脑海里翻腾。

宁舒英和闫强不熟。

但人就是这样奇特的动物,当他们穿同样的衣服,说同样的语言,来自同一个国度,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的时候,生死性命也都能在一瞬间交托出去。

牺牲的副连长,他叫闫强,有名有姓,有妻有子。

他们刚认识,这位副连长还半开玩笑地说过宁舒英长得像他表妹。

“把东西给我。”

宁馥的声音打断了宁舒英脑海中的“蒙太奇”。

她迅速地将手中的器具递到宁馥手上。

拆弹专家防护服都没穿,只高度集中地注视着宁馥手中的动作。

——这样近的距离,防护服是起不到多少作用的,反而还会影响操作的敏锐和精度。

没看,手术的医生也什么护具都没带么?

手术环境实在称不上好。

而情况远比司机自己所了解到的的更复杂。

爆炸物不止有一个定时炸弹。

他的体内还有一个触发器。

如果不是宁馥动作极精准极细致,目光又极敏锐,汽车近前的四人,恐怕已经死无全尸。

血液,脏器,成了定时炸弹最完美的掩盖物。

要在拆除炸弹的同时保住男人的性命,就必须同时进行炸弹剥离手术、定时炸弹拆除以及定时炸弹固定。

宁馥喊宁舒英,“把箱子都给我吧,你别拎着了。”

宁舒英将东西递过去,然后便下意识地接过了宁馥平平淡淡递过来的另一样东西。

只听对方道:“这个你拿好了。”

“从现在开始,这是你唯一任务。我不说好,不能撒手。”

宁舒英没反应过来。

她怔楞地看着被宁馥交到自己手中捏着的物什。

鲜血的黏腻浸染她的指缝。

是一枚小小的,几乎下一秒就能从她掌心里滑落的电子装置。

是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做成简单的夹型,类似某种手雷上方的手柄。

只要一松手,那个人体内尚未取出的炸弹,就会立刻炸响。

那个看起来,离宁馥的鼻尖只有几厘米的,被人体组织包围着的炸弹。

宁舒英的呼吸都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