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馥带宁舒英去的是一场慈善拍卖会。
按宁舒英一贯的脾气,对这样的场合必然是嗤之以鼻,敬谢不敏。
但女人坐在黑色轿车中摇下车窗,神色平淡地问她:“不一起来么?”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坐进了车里。
等回过神来,高档轿车已经平滑地驶出了别墅区幽静的林道。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宁舒英坐在了副驾驶,这显然让司机感到不习惯且紧张。
但她并没注意到。
因为她自己大概还要更紧张一点。
——怎么就一时间被迷了眼睛、迷了心窍!
宁舒英微微抬头,就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坐在后座的女人。
她穿着晚礼服。
黑色露背长裙,简单的盘发。
是和她以往完全不同的风格。
从前的宁馥,更青睐华丽的礼服,更璀璨的色彩,以及及肩的长发。
这样简单到有些质朴的装束,绝对会让她直接炒掉她的造型师。
但宁舒英却莫名地觉得……
这个“朴素”的宁馥,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场。
她一时想不出该怎样形容。
锋利?但是不咄咄逼人。
沉静?但不显得软弱。
这让她控制不住地产生怀疑。
后视镜刚好可以看到那女人半张脸。
她的下颌线条分明,嘴唇却显得柔软。
宁舒英下意识地摁了摁自己手上红肿的伤处——这样才能让她在越来越不切实际的猜测中保持冷静。
你不能因为叫了同一个名字,因为长得有点像,因为剥个芋头皮,就把两个品行完全不同,甚至南辕北辙截然相反的人等同在一起。
这是对她心中深藏的,那个真正的宁馥的侮辱。
可是……
宁舒英忍不住联想。
她语气强硬让她染掉紫色的头发;她让田姨拿着剩下的红薯强迫她吃完;
宁馥带她上白马山,第一件事是帮她染发,第一个要求是不准浪费粮食……
——当然,那是她已经吃够了苦头,生怕自己答应得不够快呢。
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宁先生给芳丫起了名字,却不愿给她起。
宁先生教芳丫骑马,却不愿教给她。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在真实的世界里,她已经交给了她一些东西,而她却不愿听、不愿学?
是不是她不识好歹?
就在宁舒英心如乱麻的时候,车子已经缓缓停下。
她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下车。”
她的声线平淡,“看够了没有?一起进去。”
宁舒英回过神来,用力咬了咬牙。
输人不能输阵!
她狠狠回击道:“少自作多情,谁看你?”
宁馥挑了挑眉。
女人生就秾丽容颜,眉目疏阔,轮廓深刻,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动作,也是顾盼生光的。
她以前也没有这样生动过。
但下一秒她的话,立刻让宁舒英心中那一点儿刚升起的惊艳烟消云散。
“看了是小狗。”
宁舒英气得简直要跳起来,恨不得朝空气挥个几拳。
当然,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这样做。
愤怒的大脑想也不想,就指挥嘴巴做出了回应——
“我是狗,你是什么?!”
然后她便看这见鬼的女人璨然一笑,——
“你又不是我生的。”
宁舒英突然就噎住了。
这么些年,哪怕几乎说不上真正做过母女,宁馥也始终挂着她“母亲”的头衔。
她突然不以母亲的身份自居,宁舒英没有迎来预料之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你的物理还要再好好补一补。”女人道。
你在后视镜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瞄人,别人又怎么可能不发现?
宁舒英的咬牙切齿显然取悦了宁馥。
而当她自己注意到这一点后,禁不住更生气了。
宁馥却已经转身,施施然朝宴会厅走去。
为了膈应宁馥,宁舒英根本就没换合适的衣服。
她还是一身潮牌,T恤,牛仔裤,运动鞋,脖子上挂着银饰丁零当啷,看起来十足十的街头少女。
虽然她是有那么一丢丢地怀疑,但这绝不说明她宁舒英就此屈服!
最初那一点点被宁馥“夸赞”的受宠若惊,此刻就像过敏源一样,让宁舒英一回想起来就浑身痒痒。
看看这场合吧!
不过又是一群自诩“上流社会”的,有钱而无脑的阔太太们的交际场合!拍几支红酒,买下几块宝石和钻表,彰显自己无处卖弄的财富和家世罢了。
令人恶心!
街角有个穿得很机车风的少年朝她挥了挥手。
宁舒英也隐蔽地朝他点了点头。
她的座驾,——一辆哈雷摩托车,被停在了街角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别想让她乖乖做个“高贵”的傀儡!
宁舒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想象着晚宴结束后,她在所有人面前跨上哈雷,在那些“上流人”富太太的面前,狠狠抹掉那个女人的面子时——
她该是什么反应?
哈!
体面,那可是她一直以来最看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