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蔚卓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他满身冷汗淋漓,下意识地紧握住双手,隔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两只手都在颤抖。
失重的感觉依然盘旋在他的脑海。
严格意义上说,那并不算一场噩梦。
他又一次梦到了那个悬崖,那片战场。
炮火隆隆,杀声震天。
他像一个旁观者,在梦中看着那个与自己有着完全相同的模样、同样的名字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带人抬担架从战火中往下抢伤员。
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甚至,在被逼到山崖的时候,那个陌生的自己面无惧色,直接纵身跃下。
邓蔚卓在心中告诫自己——
那绝对不是我。
他是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无论什么吹得天花乱坠的理想还是蛊惑人心的“信仰”,都绝不会、也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性命。
从那连续剧般的梦中情境来看,他甚至还是个在国外接受过高等裼的大夫。
留洋归来,又是稀缺的专业人才,都那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想大隐隐于市安心过好普通人的日子,亦或是想要出人头地卓然众人,对于讨他邓蔚卓来说,都不应该是难以实现的目标。
可那个顶着与自己相同姓名和容貌的人,却偏偏选了一条不可思议的,对自己没有丝毫价值的路。
一条死路。
什么舍生取义,什么视死如归,不是他会做的事。
可那端在梦中看到的人,却如此鲜活……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那渡细鍪兰团纳愕暮诎桌系缬,那斗诺较纸窭慈萌瞬桓抑眯诺木俣,就活生生地在他的眼前上演。
他原本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
邓蔚卓用颤抖的手抓过床头的杯子,“咕咚咚”地灌下一整杯。
水已经凉了,像一块冰一样滑进他的胃里。
青年反而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梦。
他告诉自己。
然后督促大脑进行确认。
梦里那个叫宁馥的女人,和那个给了他希望、又令他恶心的人,是绝对不同的。
邓蔚卓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魔障了。
——否则,他怎么会在自己的梦境中“创造”出一个“宁馥”的形象呢?
梦中的那个宁馥,像一枚寒夜里引路的星辰,像一团冬日中燃烧的太阳。
那种奔赴信仰的力量,如同劲风般席卷而过,刮散人心中的腌臜丑恶,扬去人天性的自私苟且。
吹散雾,吹散云,吹散雨。
直吹得天地浩荡,星火燎原。
正兀自出神,邓蔚卓突然听到楼上卧室中传来一阵响动。
他立刻警觉。
——整栋房子里,按常理应该只有他和田阿姨两个人。而他们两人的卧室,都在楼下的客房。
青年想了想,还是翻身下床,从门后找出一根棒球棍,赤着脚,悄无声息地顺着楼梯摸了上去。
响动是从主卧里传来的。
邓蔚卓拎着球棍,静静地站在门的一侧。
终于,门把手轻轻地转动了。
邓蔚卓扬起球棍。
“——啊!你是谁?!”
邓蔚卓的球棍挥下,从主卧中鬼鬼祟祟溜出的黑影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小臂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爆发出一声痛呼。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她还很有战斗精神,不顾疼痛,伸手就去抢夺邓蔚卓的武器,一边大声呼喊让田姨报警。
邓蔚卓已经知道这是谁,松了手,任由人将球馆抢去了。
房子里灯光大亮。
从梦乡中被唤醒的田姨披着衣服,站在客厅中怔楞地望着楼上正僵持对视的二人,“你们这、这是干什么?”
宁舒英盯着邓蔚卓看了两眼,这才回想起这人的身份。
但她脸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立时露出厌恶的神情,目光反而变得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