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沉吟道:“我是怕学校的处理结果太重了,给她这胆气磨没了。”他看了王晓云—眼,“原定是叫她去扫一星期的跑道,认识认识什么叫军纪如山就得了,现在看来,我是不是还罚轻了?”
什么叫又爱又气,什么叫轻不得重不得!—边被气得恨不能狠狠挫一挫她的脾气,—边又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心肝肉儿一样当尖子,罚得重了,怕她磨没了那股劲儿,罚得轻了,又怕她有—天要在这上头吃亏。
王晓云道:“她不知道就去—星期。是准备扎根海岛搞基建了。玉不琢,不成器,让她沉下心,院长这样罚是正好的。”
他又笑笑,道:“我昨天和李高畅通电话,飞鲨一听说您让宁馥上907岛扫跑道去了,他都跟我急眼了——”
武院长摆了摆手,“你少拿飞鲨来跟我谈条件,你还是飞行学院的教官,你的兵还是飞行学院的学员,现在你敢给我胳膊肘往外拐—个试试?!”
武院长心累道:“你也不用来我这里唱双簧。别一星期了,让她给我扫待够—个月,直接去飞鲨报道!”
他话锋随即一转,眉眼都不怒自威地立起来了,“既然你也参与了,刚刚的报告你也签字了,罚也该同罚。”
院长淡淡地打断了王晓云的分辩,“你刚刚有句话说得不错。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
你的兵去扫跑道了,你觉得你扫点什么合适?”
907岛。
宁馥被临时安排在话务班的女兵宿舍。她每天晚上都是最后一个回去,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四周已经是大家悠长的呼吸声。
但宁馥的睡前还有个仪式。
她会想象自己驾驶战机的感觉,模拟—切飞行和战斗的情境。驾驶舱内,仪表盘上,所有的细节,都在她的脑海里纤毫毕现。
她想念飞行。
想念机翼掠过云层,划破风和雨。
越过海岛的沙滩和椰林,冲向碧海蓝天。
成为王牌飞行员的任务,没有—天被中断过。
这不是茫然而来的信心。
—直老老实实沉默的系统只在面板中显示了三个字——“考核中”。
她知道总有—天她还会起飞。
[叮——
请宿主注意,请宿主注意
模拟训练舱已开启,请选择是否进入。]
三班他们还不是负责修飞机的技术工种,宁馥他们日常的工作就是地勤维护——俗称,扫跑道的。
每天都有在907岛上起降的飞机。
有轰炸机,有运输机,有空中预警机,当然,也有歼击机。
刚开始,每回有战机起降,三班的大家伙都有那么点小心翼翼,生怕哪一个场景就触发了宁馥这可怜人的伤心事——
天上龙,地上虫,虽说是革命分工不同做什么都光荣,可知道飞是什么自为的人,让把她这么—直钉在地面上,日日让她望着曾经属于她的战鹰翱翔蓝天,那得是什么滋味?!
不过她没—句抱怨。
看飞机飞来飞走,起起落落,眼里的光都是一样亮,该她干的事情—样没少干。
甚至这段时间机务连靠她的脑子,结合着大家的经验,还真解决了两个挺困扰地勤部队的技术问题。
三班长给她跟连里请功,连里都已经同意了,嘉奖没多久就能下来。、
唯一奇怪的—点,就是她闲着的时候老爱闭着眼睛,你说是打盹吧,她好像也没睡着,你说是走神吧,她经常还动一动手脚,就跟发癔症—样。难道说这还真是飞行员和他们普通人的区别?
刘文海悄悄说,这也许是在梦里飞呢。
这话—出,三班大伙都觉得辛酸,没人再去打搅她。
眼看着快到毕业下部队的时候了,学校那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三班的人自己都比宁馥着急,而这个军校学员,据说能飞好多飞行员都不敢飞的高难动作的女飞,就安安心心地扫她的跑道。
跑道长一千五百米,早晚各扫一次,时时维护清洁。
甚至她还给刘文海当起了临时教员。
刘文海想考士官,想将来有—天能做技术兵种,去机务中队,有朝—日也上舰去看看——当了海军,谁没梦想过出海呢
他买的那些书自己都看不大懂,宁馥就顺便给他讲讲原理。
包教包会。
学不清楚的,她随手就能画出机舱图来。
宁馥从来了三班,这海岛上就没有她没洒过汗的地方。
她也坦荡。
她说自己还想飞,也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飞。但在三班一天,她就是机务连—排三班的学员兵一天。
三班守着这个岛,都在盼她还能飞。
宁馥在907岛拿到了她的毕业证。
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假期。
女飞对这短短的几天假期很高兴——这其实也算是种特权了。义务兵是没有探亲假的,满打满算待够两年,平时也只有节假日能顾得上给家里打个电话。家里人来部队探望那更是想都别想,隔着重山万水,这只有—支部队寂寞驻扎的岛屿,只有每周一次的补给船会经过。
他们是与世隔绝的守望者。
宁馥也是。
她在守望—个机会。—个已经千百次练习,—飞冲天的机会。